“我苦不啦幾的供你出來,你當墩子啊?”周瞳問,“那你讀書讀那幹啥呢?芹菜青菜能分清楚了你就去呗。”
“那我當老師行嗎?”應不塵問,“還有寒假暑假,我能來找你。”
“當老師?”周瞳說,“那你問你奶去呗,你問我幹啥?”
周瞳跟他講不明白,快13歲的孩子了,天天就是讀書跟照顧老人,耐心好得不得了,除了哭哭鼻子倒是也沒别的毛病,除了做飯還是難吃,都不知道他省那半勺鹽能咋滴,能把幾十萬的債都還了還是咋滴。
但是想到這裡又覺得這孩子可憐。
他小時候不小心做錯的事情,已經持續第幾年了?
周瞳拉了個闆凳坐在汪爺爺的黑白照片前面,翹着二郎腿,搓着手指,覺得當時太能造了,把錢都霍霍沒了,現在搞成這樣。
但是想了想,就算不造,也差不多,要是幾萬的債還能這麼想,幾十萬,嘿嘿,沒死都不錯了。
萬元戶那會兒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好家夥這應不塵,給周瞳整了個幾十萬元戶,還是負的。
幾個孩子能做到啊?
李泥鳅還是來,拎着些單摻的禮品,怕自己拿來的東西都讓這半大小子給造了,連鮮荔枝罐頭跟八寶粥都沒有,拎來的是雞。
炖着雞,應不塵不樂意吃他的東西,自己蘸點兒黴豆腐就吃飯。
“小塵啊,你生日啥時候呢?”李泥鳅問,“我還以為這大過年的你哥就把你接回去呢,你哥這麼忙?”
應不塵不跟他說話,把碗幫邊上挪了挪。
汪奶奶現在時睡時醒,跟李泥鳅說,“這小孩生日好,日子大,招财神的日子。”
汪奶奶在扒瞎,應不塵這些年的生日呢,基本就是瞎說八道的,他自己不知道,周瞳也不知道,撿來是具體哪一天,周瞳早忘了,約摸在正月初六還是初八,就當着過年一塊兒過了。
汪爺爺呢自己喜歡看點易經八卦的書,看着應不塵的手掌上的紋路,就給應不塵定了個生日,以後方便他上戶口,做證明的時候用,大生日早上學,小生日晚上學。
因為應不塵跟周瞳都是海邊的孩子,當年還帶着應不塵去擲了聖杯的。
汪爺爺說,這個日子好,吉利,平安,騰飛,大富大貴,好日子加好時辰,騙過山神跟鬼怪,偷偷享受好運跟好命,聖杯問了,神明就允了。
從前的汪奶奶相信科學,不信爺爺這一套,說他怪力亂神,但是現在人家問起應不塵的生日的時候,她就清醒了,她重複了好幾次應不塵的生日。
還從椅子上坐起來,指揮去翻汪爺爺留下的紙筏,要叫李泥鳅看。
别人說汪奶奶老年癡呆了,死了丈夫的寡婦,想汪爺爺想瘋了。
“喲,小塵的八字這麼好呢?”李泥鳅沒當回事,想這小孩兒咋這麼不要臉,他哥也不要臉,正兒八經的親戚都在這裡了,咋好意思舔個臉在這裡住啊?還真的是來奪遺産來了,錢都造不老少了,咋這麼貪心呢,說是讓孩子料理老太太,到底是誰占便宜了自己心知肚明。
“他得讀書,”汪奶奶喃喃說,“他得讀書,才能好。”
“是呀,得讀書。”李泥鳅說,“這兒去上學,自行車都得騎個半個小時,咋沒想着住在學校裡呢?”
“我得看奶奶吃藥。”應不塵說。
“真孝順。”李泥鳅說。
實則煩死了
應不塵那輛自行車太老了,現在的小孩子都騎改良過得了,不是像應不塵那樣座位那麼高的,都得斜着騎,是周瞳從前騎過的。
現在的街上都是摩托車了,偷摩托的人也多,飛車黨更多,專門摘人家的項鍊跟耳環。
摩托車可比自行車快多了,要周瞳騎的話,估計比那些人都好看,因為周瞳大長胳膊大長腿,身材好,長得又端正,但是周瞳的眼睛不好,吹不得什麼風。
應不塵老能看見夏天他往眼睛裡滴眼藥水。
李泥鳅來了,周瞳就來的少了,聽說他最近跟租碟片的混在一起,正忙着打麻将,那會兒時髦的家裡頭都有VCD了,看過一次就想着要攢點錢給家裡也弄一個,睡覺的時候也能看自己喜歡的東西,不像電視機,一到晚上就變成條紋,啥也沒有了。
周瞳會往應不塵的書包裡塞錢,每次給的都不少,讓他買衣服,買菜,給奶奶買帶輪子的椅子。
應不塵去看周瞳的時候,周瞳正在搗鼓碟片。
“你來幹啥?”周瞳問。
“我買東西,路過這兒,”應不塵說,“看見門口有你的自行車。”
有人來租碟片,周瞳狗狗搜搜的從廁所裡拿出來一堆,說,“便宜的,你自己選,還的時候,你還街尾那家去,行不?”
什麼碟片都得上了才知道人家看不看,周瞳說是在這裡白幹活兒,還得陪着打麻将,但是實則他都自己個兒租自己的碟,無本生意。
周瞳叼着煙,又給應不塵塞了一把錢,說,“過年了,買炮去,我過年回來吃飯。”
“嗯!”應不塵哒哒哒的跑了。
周瞳好像好起來了。
在98年的新春即将來臨的時候,将要13歲的應不塵跟23歲的周瞳并不知道,分别來得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