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不塵站在台上,說,“我的父親,李有仁今天沒有來給我開家長會,他很忙,對我的學習也很關注,他開了一個青少年活動中心,就在我們學校不遠的地方,我也喜愛電腦遊戲,但是我的父親不允許我玩,他十分重視我的學習成績,但是我的父親需要做生意支撐我讀書,所以他的網吧裡都是我們學校的同學。我們上了高中,學習壓力非常大,我覺得有消遣無可厚非,但是過度娛樂就不好了。我勸阻了我的父親,說别人的孩子也是心肝肉,不可讓未成年人上網,但是我的父親叫我滾。”
“同學們在我身邊,雖然是給我家裡掙錢,但是我的老師教育我,要磊落坦蕩,我在這裡得罪了我的同學,我的父親,我希望老師重點嚴查,不要讓網絡遊戲荼毒我們這些未來的棟梁。”
應不塵上台說完話就走了。
家長會沒辦法開了,家長都跑了,别的家長不明所以,也跟着去瞧。
反正那天的青少年活動中心雞飛狗跳。
應不塵站在李泥鳅身後,說,“如果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李泥鳅恨恨道,“你嗎死了你這個畜生。”
應不塵說,“說啥廢話呢?你有錢嗎?沒有的話,我明天講話的地方就是報社。報社不登的話,我下個月要參加全省數學競賽,我會在我的試卷上寫上你的幹的事兒。”
李泥鳅把錢扔在地上,喝道,“滾。”
“我知道,你的錢都投這裡了,你要是看我不爽,你就找人給我殺了,但是我隻要知道我哥有啥差錯,”應不塵蹲在地上撿錢,說,“你店鋪後面的變電箱怕是不太好,我連人帶店,全他媽給你燒了。反正我戶口在你這兒,我們有領養協議,我惹禍,你還錢,跟我哥一樣,進号子,明白嗎?”
李泥鳅真的他媽的想給他殺了。
應不塵惹的事兒三兩月才消停,老他媽有學生家長找不到孩子就鬧到這裡來,報警更是層出不窮。
連管這片的片警都問,“你得罪啥神仙啊?咋有這麼大動靜,所長說了,你能幹幹,不能幹趕緊别整了。”
李泥鳅給的錢又按時到了。
應不塵都給攢起來。他又不在乎同學們都孤立他,打他更好,能打回去,進去了,還能看見鐵窗跟制服。
一晃,2000就要結束了。
這次半地下室都回不去了,房東把那房子賣了,明年的新買家要放東西。
應不塵帶着東西開始搬家,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應不塵一點兒也舍不得扔,萬一周瞳要用呢。雖然可能性太小了,因為周瞳那個德行,沒了就買,買完就扔,攢一堆的垃圾,連東西啥時候買的他大部分都想不起來。
過年的時候,卡拉OK廳跟歌舞廳也重新整修,這條街又要變模樣,這條路也是闊了又闊,應不塵記得周瞳說,金橋銀路,搞這些東西大家都吃錢。
過年的時候,連他媽的黑牙都跑了。
應不塵又來監獄了,門口看守的人也認識他了。
他想給這外地掃地,去跟原先掃地的人說,不要錢,就在這裡幫他掃地,吓得老太太以為他是間諜,要探國家機密。
“又來?”是監獄前面登記的工作人員,他換了便服要回去過年了。
“嗯,來看我哥。”應不塵說。
“你年紀還小吧?”他問,“我記得你身份證,你還沒成年吧?”
“快了。”應不塵說,“馬上就十六了。”
“你哥跟你有仇嗎?”他問,“都三年了吧,你一個月都不曉得來幾趟,你那個信壓的回的,都不少了,我都記得你倆名字了。”
“沒仇。”應不塵咧開一口牙,說,“我哥覺得他坐牢了,就不是好人了。不樂意我跟他親近了。”
“正常,”那人說,“勞改過,出去心态啥的也會變。”
應不塵也沒打聽周瞳在裡面好不好,反正就還是那句話。
“那過年好。”應不塵擺擺手,“我在這兒坐一會。”
高牆下少年坐在地上抽煙,覺得沒事兒幹,挨着牆根又睡着了。
監獄的人叫醒他,讓他進去歇,等早上再叫他走。
應不塵坐在保衛室,他啥也不幹,就幹巴巴的坐着。
煙花又炸了。
真是讨厭,又吵又亮,怎麼會有人喜歡放煙花。
應不塵貼在牆上,輕聲說,你啥時候回來呀。
春節一過,就是正兒八經的2001年了,應不塵到了16歲的尾,汪爺爺選的日子太大,證件上都17了。
汪奶奶的墓地挪去了公墓,不用磕荊棘了。
旺旺飯店的女兒會咿咿呀呀了。
白房爺爺将錢給了應不塵之後也沒多久就走了,他生前就選了墓碑了。
應不塵選了個日子拎着東西去看黃師傅,問來問去才問到。
聽黃師傅娘娘腔當了個二椅子,就是男的搞成女的那種,然後跟男人在一起,惹人嫌棄的。
應不塵聽到這裡指甲都掐進膝蓋了。
二椅子。
從來沒聽過的稱呼。
也是在這一年,一部《藍宇》上了大江南北的大熒幕。
應不塵坐在電影院裡看了一遍又一遍。
影片的開頭旁白,說,“那天早上你走了之後,我一直為你懸着心,總覺得你還在我身邊,你知道嗎?”
應不塵搓着自己的手,他通了人事了,有一個男人坐在應不塵的旁邊,在黑暗裡說,“注意你好幾次了,總是看這個電影。”
這是獨屬于男人之間的隐秘的試探,應不塵輕笑了一下,說,“我在等人。”
“你每次都是一個人,等誰啊?”
“我男朋友。”
男人顯然誤會了,以為這是應不塵對他的邀請,膽子大了,一把就摟住了應不塵。
應不塵沒動,問他,“你喜歡男人?”
那男人的手指都抓緊了,身上有點兒不好聞,好像有狐臭。
“不喜歡看男人的不看這片子。”男人說。
“我家裡有這個全部的,好看的這電影院的删掉了。”男人說。
應不塵在黑暗的電影院裡打人,他覺得他有一肚子的怒火無法發洩,他覺得他把人打死了,是不是就能關進去了呢,關進去的話,是不是就能見到周瞳了呢?見一面都行啊。
時間越長,他越是害怕,害怕周瞳改了習慣,改了眉眼,在裡面太久了,就真的把他給忘了。
别人說,年長的人總是記性不好,他們回不到過去,隻會急匆匆的往前走。
應不塵真的下了決心想要好好讀書,想要周瞳出來的時候能看見他有出息的樣子,可是時間太長了,他有時候連周瞳眼角的痣在左邊還是右邊都記不得了。
就算出息了,他不要,又有什麼用?
應不塵感覺自己的口腔分泌出甜腥的味道,一拳一拳捶打對方胸腔的感覺很是過瘾,應不塵被驚叫的人撕扯開,那個騷擾他的男人也是臭名昭著,時常偷偷溜進來騷擾人,電影院都不知道報了多少次警了。
“能把我關進去嗎?宜華第一監獄第三監區。”應不塵問。
派出所的人覺得他可能是瘋了。
“是事情不夠大嗎?”應不塵呆滞問對面的警察,“我要是打你的話,能把我關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