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譜的都是那種老實的,你覺得他看起來老實啊?”同桌問。
應不塵說,“不老實,就是不老實。”
長得花枝招展的,一把年紀還是那個勁兒,應不塵恨恨地想,要是周瞳長得醜點兒胖點兒個子矮一點就好了,偏偏長成啥樣,想到就生氣,從前周瞳出去卡拉OK,他還跳舞呢,朝着人家吹口哨,還朝着人家抛媚眼,閉着眼睛在那扭,人家朝他身上噴酒他還樂呢,扭完就笑嘻嘻濕哒哒地歪在沙發上,連胸前面的紅豆都讓人看光了,随便誰都他都能貼着,又要喝酒,喝完酒就話多,哄着人家叫姐姐,手就搭在那些女老闆的肩膀上,真想給他手砍了。
“诶,”同桌戳了應不塵一下,“你想啥呢,怎麼看着還生氣了?”同桌指着他的試卷,“你試卷得罪你了啊。”
“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跟他配的話?”應不塵問。
“啊?”同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說,“說實話,我看你像他弟弟,不像他對象。”
應不塵出學校的時候,周瞳正在給一個女老師修自行車,車鍊子掉下來了。
周瞳沒地方擦手,一手的機油,女老師在包裡翻了翻,說,“太麻煩你了,擦擦。”就拿出一塊手帕。
應不塵站着看,滿臉的不樂意。
“啊,你是應同學的...”
“他哥。”周瞳想去攬應不塵,被他躲開了,周瞳繼續說,“多虧老師在學校多照顧了,讓我們這些家長的也省了太多心。”
周瞳轉過來看見應不塵了,說,“咋一臉的苦瓜樣,幹啥了?”
應不塵把書包往車上一扔,說,“沒咋。”
“也不跟老師說句話,幹啥呢你,出來别耍臉子,瞧着沒家教。”周瞳踩了油門。
小車往前開,應不塵說,“我就沒家教,我爸媽早死了,沒家,咋了。”
“你吃炮仗了啊?”周瞳一腳刹車,“我是不是給你慣得?”
“我咋了,我樂意說話就說話,我不樂意我就不說,”應不塵說,“别拿你那一套綁架我。”
車停在路邊,周瞳沉了口氣,解開他的安全帶,說,“你先跟我說,你在學校咋了,然後咱再說這個問題,跟同學吵架了?”
“沒有。”應不塵别過腦袋去。
“那你的意思是,”周瞳說,“啥也沒發生,然後看見我給你的老師修自行車,你就在這裡淨吃飛醋呢,是嗎?”
“這事兒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而且我人就是這麼個人,人家自行車壞了,不管他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我都給他修,你要是這點兒逼事你給我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你給我滾下去。”
“我給你慣傻了我看我是,”周瞳說,“嗎了個逼的我就跟你說了,我跟差了十年,這十年,不是我跟你關于年紀的事情,咱兩有代溝,你知道不,使性子,你這點屁事你使性子。”
應不塵的眼睛紅紅的,他才沒有因為周瞳給人修自行車生氣,他是因為周瞳那一副家長的做派,訓自己跟訓兒子一樣,他心裡委屈,癟着嘴不說話。
一顆大眼淚就一閉一睜之間流了下來,他也不擦,就搓手。
周瞳罵完了有點兒覺得過了,說,“哭啥呀。那你,那你說話,那也不對呀。”
應不塵吸了吸鼻子,梗着聲音說,“那你,那你罵我,你就對了。”
“那你不好好說話,我能咋辦,”周瞳說,“而且你那樣子就是不對呀,是不是。鬧脾氣要鬧回家鬧,咱就幾句話能說清楚,是不是,你...哎呀,你哭啥呀。”
“擦擦,”周瞳拿女老師的手帕去擦,被一下子打掉了,應不塵說,“我不要這個擦。”
“行行行,不要這個。”周瞳說,“那擦哪兒啊,我這也沒紙啊。”
應不塵的從車上下來,繞了一圈,擠進了駕駛室。窩在他身上,用他的衣服擦眼淚。
“咋了,這委屈得,”周瞳揉着他的狗毛,“學校挨欺負了?”
“你老拿年紀說事。”應不塵哭唧唧地說,“一副家長派頭,我不喜歡。”
“啊,”周瞳說,“就這事兒啊?那我,”周瞳溫柔地揉着他的後背,說,“這兒都是你的同學老師,對你不好,是不是。我們換了地方,等你讀大學,我再也不做你家長,啥事兒跟你商量,好不好?”
“嗚...”應不塵吸了吸鼻子,說,“嗯。那我不生你氣。”
“诶謝謝你不生我氣啊,”周瞳說,“出來那會兒就看你不樂意的樣子,還有啥了?”
“我同學說你帥。”應不塵說。
“說我帥你不樂意啥,那我長得跟旺旺似的你就高興了?”周瞳說。
“我巴不得你長那樣,”應不塵說,“你逮着人叫姐姐人家都跑。”應不塵說。
“我啥時候逮人就叫姐姐了,你咋那麼能造謠呢,”周瞳說,“你繞了一圈你想說啥?”
“你說你最喜歡我,你别人你誰都不喜歡。”應不塵圈在他脖子上。
“我現在這樣子,也就你要。”周瞳安撫着他的後背。
“不是一個意思。”應不塵的眼睛看着周瞳,說,“那會兒你叫我少看電視,我說我沒看,你說,是你買不起,不是我不想看,這是兩回事,是你可以買電視但是我不看。”
“車轱辘話說啥呢。”周瞳說親了一下應不塵的額頭,他都聽懂了。
周瞳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萬分不願也是回去坐下了。
周瞳重新踩發車踩油門,一隻手探在窗外,看了應不塵一眼,這個刻苦優秀的小孩兒每次哭唧唧的懇求周瞳一次次重複,使性子要他說非他不可的話,上勁兒跟他吃飛醋的時候,周瞳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勞改的半瞎,張不開嘴也覺得害臊,是個腦子的都能看出來身份的不對等,但是應不塵不這樣,在愛情裡,周瞳始終都是那個被哄着的愛着的被在乎的像有無上崇高地位的掌控者,他祈求周瞳施舍他高濃度的愛意,但這本身就不公平。
“應不塵。”
“嗯?”
“快點兒長大吧。”
“為什麼?”
“我覺得有點累。”
“累了,是不要我了嗎?”
“是我說了那麼多,”周瞳說,“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我也一樣愛你。”周瞳彈了煙灰,“哪怕我始終認為自己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