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不塵歪在周瞳的身上,說,“你說話算話嗎?”
“咋不算。”周瞳歪着看他。
應不塵圈在周瞳的脖子上,踩在他腳上一直晃,“第十一年了。新年好。”
“哎呀煩死了。”周瞳說,“過了年我都二十九了,都要奔三了呀,你這還沒奔二十呢。”
“咋了,我這青春貌美的,你有壓力啦?”應不塵問。
“我咋沒,”周瞳端着他的屁股抱着說,“我現在照鏡子都覺得自己不太好看,覺得你好看,狗娘養的你學校裡小姑娘給你寫情書,你還書包裡帶着呢?”
“我看看呗。”應不塵說,“從前她們送的,一番心意呢,咋了,就興你騷,我就得在家守寡啊?”
“趕緊給人還回去。”周瞳說,“啥意思嗎應不塵。”
“我給你寫的情書你弄哪兒去了?”應不塵問。
“你啥會兒給我送情書了,”周瞳說,“我可沒收到。”
“家長會的時候,你收到了。”應不塵說。
兩封信都藏在周瞳的錢包裡。
“我沒瞧出來那是情書。”周瞳說,“我還以為感恩父母呢。”
“你瞧得出來。”應不塵說,“天底下隻有你能瞧出來。”
“我知道,那信你看完沒扔我桌子上,”應不塵狡黠一笑,“我就知道我要成了。”
“你個狗崽子,你光一腦門子想着算計我呗?”周瞳說,“不過說實話确實我看見的時候我就明白你個狗崽子跟我在繞圈,你那話寫的咋翻譯都行,你叫我惱也惱不了,味兒又是那個味兒。”
“你從前抱着我的時候,都是把下巴磕我腦袋上,那回家長會,你把腦袋磕我脖子上,我就知道,我就差最後一把了。”應不塵說,“我是你養的,你什麼我都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愁什麼,你在怕什麼,我都知道。”
“你就算計我吧你。”周瞳說。
“是你情願讓我算計。”應不塵抱着他的腦袋,說,“你比我大那麼多,生意做了那麼多,遇見的人那麼多,壞心眼好心眼你都見過,我就算藏起來,也遲早被發現。那我就隻能直接了當叫你看了呗。”
“那你那會兒我一出來就跟我說那些話,你不知道我要揍你?你不知道我會走?”周瞳問。
“我知道啊,我咋不知道,那隻是一個過程。”應不塵說,“我一天也等不了,我必須讓你立刻馬上知道這件事情,我必須在你出來還沒有跟任何人有任何聯系發生任何事情的時候讓你知道。”
“為啥呀?”周瞳問,“你慢慢來,好像也行得通。”
“行不通,”應不塵說,“你小時候給我買那三國演義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那裡面還講談戀愛了?”周瞳問,“呂布貂蟬啊?”
“不是,是趙子龍。”應不塵說。
“趙子龍咋了?”周瞳說,“他不是七進七出,帶着劉阿鬥都交給劉備了嗎?”
“就算這樣,比得上關羽張飛嗎?他再忠心耿耿再神勇無雙,他去晚了,劉備就隻會把他當部下了,我就得需要搶在最前面告訴你,我已經晚了你很多年,這是我最有勝算的機會,也是我唯一不能晚的事。”
“我告訴你了,你要跑要打的,你講了麼,賬要算在前面,我總會挨過去的,别你又把我當個臭孩子,太熟了不好吃窩邊草,那會兒生疏,正是好時候。”應不塵說。
“那你後來又演啥呢?”周瞳問。
“你心軟啊,”應不塵說,“我都跟你說那樣的話了,你還情願聽我這樣那樣的,遲早的事吧。”應不塵說。
“我真,我真都要不認識你了應不塵,”周瞳說,“我真是,我現在看你,我咋覺得你腦袋上都長着算盤珠子呢。”
***
“你不去看一眼風筝就走啊?”應不塵拉着安全帶。
“老闆娘看着呢,我怕見她哭,”周瞳說,“我每個禮拜來呗,先送你回去,這幾天混在醫院,你也沒睡個好覺。”
踩下油門,二人在半夜的時候往新春趕。
“就是你要忙了,”應不塵說,“一大攤子事兒。”
“嗯,回去先把那個畫室還有遊戲機廳我還得看着,然後錢的話好像能應付過去,”周瞳說,“你别操心了,我每個禮拜就送過來,送不過來就打老闆娘存折上。”
“她這個不做異基因造血那個就還好。”應不塵說,“畫室就這一茬,得想想别的轍,我目前覺得投入小獲利大沒風險的你反正也從新春往省城跑的,就幹新春的第一家有規格的化妝品女士皮包那些的,你就來省城進貨,省的你空車。”
“你不是不樂意我幹那個嗎?”周瞳調笑說,“到處都是姐姐。”
“你跟我了那些話了,我就不怕了,”應不塵說,“你那德行,幹這個最合适。”
“你說的我還挺不好意思呢還。”周瞳說。
“我們學校的女老師現在都要時髦打扮,”應不塵說,“省城的新鮮東西多,倒到手就能成。”
“我合計在新一街邊上呢,哪兒的發廊跟夜總會啥的也多,有人倒這些東西,我覺得差點意思,不好看,還賣得貴,女人的皮包,耳環,化妝品,香水,這些東西都是消耗品,她們會沒完沒了的買。”周瞳說,“我在新一街找個上檔次的,完了在二中那邊上找個符合她們消費的,給那些小女孩兒買。”
“那你回去了就忙活起來呗,”應不塵說,一說做女人生意,你看看你那個樣子,你看看你的樣子吧你。”
“瞎說啥呢,”周瞳搓着方向盤就上了高速,“還好你年前弄那畫室,我回了一波錢,不然不好動,你那些錢我還想給你留着你上學花呢。”
“你說那事兒你就損,哪有給孩子返錢的,那孩子能握住錢嗎?十七八歲的,淨幹壞事兒。”應不塵說,“你一返反那老些,他們可不得纏着爹媽去畫畫嗎?”
“你咋能攢着錢呢?”周瞳說,“找找我那火機,犯困,又死冷的。”
應不塵給他點了一根塞嘴裡,說,“别給人把錢糟蹋了,結果畫啥也不會的,回去沒個交代。”
“掙錢要是都帶良心,那天底下都是沒錢的人。”周瞳說,“我這還好吧,交代得了交代不了的,都得看自己,看看你,十八九歲的,啥都會,啥都能,把自己逼那份上幹啥。”
“那咱兩不是孤兒嗎,沒辦法的事兒。”應不塵說。
“那風筝纏着我找她媽呢,你小時候可沒纏着我找你媽。”周瞳說,“我記憶以來就沒有過。你不想你媽啊?”
“我說風筝要是這兩年治好了,長大了她也不記得遭罪了,因為我的記憶好像就是從那個雞窩開始的,雲漁之前的事情我真的記不清楚了。”應不塵說,“瞳哥你呢。”
“我比你更混呢。”周瞳說,“我咋那麼怕來醫院呢,奶那會兒關節就開始變形了,最後一個月瘦得剩下一把骷髅,那會兒去一次那個衛生所,你可能不知道,就在那個擱船那後頭,人的毛病也看,雞的毛病也看那個老頭,教我給我奶抽膿水,我哪會啊,一抽都是血,給我臉都吓白了,那老頭說我這麼大了真是個廢物呢,人家小的十三四歲就能抽了。”
“我草了,那會兒我真是,我白天去漁船那頭拉繩幹活,晚上去集裝箱搬魚,我還得回去照顧我奶,人家說十七八了,該找個媳婦了,給我介紹了個十六的,她家也窮得不行,腦子這塊兒還有點兒啥毛病,還帶尿布呢,非說給我奶拿多少錢,就給了我了,我吓得真的不行,”周瞳說,“我就想,要是我奶沒了,我立馬走,人還跟我說,大傻媳婦有福氣,我合計我福氣可别太貪杯。”
“哈哈,”應不塵笑,“要是咱倆一起長在那,還能在一塊嗎?”
“那我不娶大傻媳婦呢嗎?我拘着福氣呢,我能瞧得上你?”周瞳說。
“那你就不能屋裡頭一個,外頭一個啊?”應不塵轉過去看着他問。
“能倒是也能,”周瞳說,“你願意就行。”
“不知檢點。”應不塵說,“開車也騷,一個手開,顯着你了,從前也這樣,不知道哪兒學的,人永遠都坐不正,不知道屁股底下是不是長釘子了,老歪着開。”
“那咋,我抱着方向盤喂奶啊?”周瞳說,“你能耐,你來開來,真是給你慣的臭毛病,我幹啥就沒個好。”
“你這頭發。”應不塵頓了頓,饒有意味地說,“長長了。”
“跟你有啥關系啊長長了,”周瞳說,“我還打麻花辮呢,打倆。”
“前面那個出口,邊上那個停車區,你停一下吧,我有點事兒。”應不塵說。
“上廁所啊?”周瞳搓着方向盤,就往停車區下道,天都還沒亮,許多大車在這裡休息,休息完了還要去趕山趕海。
車停好了,周瞳說,“你去呗,我在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