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爾倫其實沒有覺得生氣,他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和較多言語刺激的成年人了,雖然确實在聽到蘭波的那句話時有點無語,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回應,但後續的沉默,包括晚安吻的停頓,都隻是在思考而已——思考什麼時候能夠跟蘭波挑明心意。
說實話,有點困難。
蘭波是個對感情很遲鈍的人,短暫的童年時光還沒能在他生命裡留下多少印痕,牢獄之災和諜報的成長環境就重新塑造出他對一切浪漫都基本絕緣,除了對法國的歸屬感和對波德萊爾的敬仰以外,幾乎不存在任何情感,理智冷靜到近乎絕情的性格。
即使在遇到魏爾倫以後,那份特殊和重要性,乃至于掌控欲和占有欲,也都被蘭波判定為友情和搭檔情感的體現,而蘭波的判斷,也或多或少地影響了魏爾倫的認知,令本就對人類的情感知之甚少的人造神明更加看不清自己真正的感情。
直到蘭波死亡,将自己困鎖于地下室的魏爾倫,才在閱讀和回憶中,後知後覺地明白可能連蘭波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意。
成年人一邊用異能把手裡的海鮮甩幹水分,一邊無奈地歎了口氣。等他把番茄丢進鍋裡時,開門的聲音也剛好傳來,
“歡迎回家,阿蒂爾。”
“嗯。”
結束了和小魏爾倫的戰鬥訓練後,蘭波婉拒了來自小搭檔共進午餐的邀請,對方大概以為他還在因為剛才的話題生氣,并未多想,有些局促地又道了歉,然後拿着蘭波給他的書籍名單離開了。
但蘭波隻是和大魏爾倫做了約定,中午一定會回家吃飯。他在門口站定,有些遲疑地看向腳下——魏爾倫這幾天閑得沒事做,訂購了一批新的地毯,看起來比原本的要更加厚實柔軟,壁爐也整天都開着,反正蘭波畏寒的事情鐵塔的人都知道,這些行為并不會引起什麼懷疑。
黑發少年想了一下,脫下鞋襪,光着腳走進屋内,看向廚房的方向,
“今天中午吃什麼?”
“馬賽魚湯。”
“……”
“放心,大部分魚肉煮完湯都已經挑出去了,隻留下鳕魚和海貝。”
魏爾倫當然知道蘭波不太喜歡吃魚,不光是因為不喜歡大部分魚肉軟糯的口感,也是因為不喜歡挑刺。他将番紅花丢進鍋裡,把火調小後,扭過頭來看着蘭波,注意到少年蒼白赤裸的雙足時,又歎了口氣,
“新的拖鞋在門口的鞋櫃裡。”
“哦,好的。”
蘭波眨眨眼,乖巧地走到門口,嘴裡嘀嘀咕咕,
“還是很像父親。”
……
魏爾倫覺得有時候聽力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能在短短幾天裡讓蘭波放下戒備,還展現出過往不曾見過的稚氣的一面,被當作長輩倒也不是全無益處——反正他早晚會讓蘭波明白,他想當的,并不是蘭波的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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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仲馬還在領着馬拉美四處轉悠,眼看着這位位高權重的大前輩馬上要帶着自己第三次路過食堂大門,馬拉美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
“仲馬先生。”
銀短發的少年語氣嚴肅,
“我現在應該要拿到任務報告,然後去找那兩位前輩商量關于任務的事情了吧?”
“不要着急。”
大仲馬搖搖頭,
“阿蒂爾和魏爾倫上午剛在地下訓練室做了訓練,現在應該回去吃飯了,等會兒時間差不多,我先帶你去找小阿蒂爾。”
“既然是要準備任務,直接通知他們回來不就行了嗎?”
馬拉美不解。
“本來這段日子是說好了留給他們兩個休息的。”
黑短發青年聳聳肩解釋道,
“反正也不是多難的任務,不用急于一時。”
他按住少年的肩膀,
“以及,現在身為前輩和領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
“學會看眼色。”
他都路過食堂三次了,當然是餓了啊!
大仲馬無可奈何地把家境良好的小少爺推進食堂裡,然後毫不留情地使喚起來,
“現在去幫我拿一份意面,一份牛排和沙拉,再要一塊提拉米蘇。”
“……”
馬拉美覺得特殊戰力總局和自己想象中嚴肅冷峻的戰争機構完全不一樣,少年憂心忡忡地拿起盤子,思索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決定——或許他該聽祖母的,像父親一樣成為巴黎的官員?
好在大仲馬吃飯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馬拉美沒吃什麼,一直盯着他看的情況下,黑短發青年實在是拿這種熱情滿滿的新人沒轍,他擦擦嘴,站起身來,
“走吧,我帶你去找小阿蒂爾。”
于是,正在思索下午要看什麼書的蘭波,和剛收拾完廚房,在考慮明天要找什麼借口出門去見雨果一面的魏爾倫,都有點驚訝地看向忽然傳來敲門聲的門口。
“我去吧。”
蘭波輕輕搖搖頭,指了指樓梯,魏爾倫明白他的意思,輕聲走上樓梯,靠在二樓的拐角處聆聽,
“呦,小阿蒂爾,好久不見。”
大仲馬看到蘭波打開門,熱情地笑起來,拍拍馬拉美的後輩,
“我來給你送個新搭檔。”
——?
魏爾倫差點捏碎樓梯扶手——什麼情況?
“隻是臨時搭檔,不是搭檔。”
馬拉美看起來比大仲馬正經得多,銀短發少年看着神色淡漠中透出一絲疑惑的蘭波,伸出手,
“您好,我是斯特芳·馬拉美,剛剛加入特殊戰力總局行動部的新人,暫時沒有搭檔,收到命令,将要跟您和保羅·魏爾倫組成臨時小組,共同執行任務。”
“……”
蘭波輕微又快速地皺了下眉,随即恢複成平靜的樣子,也伸出手,和馬拉美握了一下,
“你好,阿蒂爾·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