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燕莺争暖,晨曦盈盈灑入簾内。
楹窗下盛開着一株墨蘭,香氣清幽地萦繞在室内。一名韶華女子靜坐于桌前,手捧一本書,垂眼翻閱。
隔着雕花的月門,柳氏領着位媒婆坐在室外。
媒婆飲了盞茶,不動聲色觀察環境。暗歎不愧是書香世家,這書房比旁人家的廳堂還大,書架成排并列,各樣的書擺放得齊整有序,有的甚至放不下,堆疊在桌上成高高的一摞。
乖乖,這麼多書看得完嗎?
須臾,柳氏咳了咳,媒婆趕忙回神。
柳氏開口道:“知知啊,這是京城有名的曹媒婆,今兒娘帶她來便是想問問你的意見。”
“你去年及笄,今年已十六了,得早些相看起來。若有合适的就定下,倒不急,過個兩三年再完婚也成。”
“是這個理。”曹媒婆堆笑道:“ 我今兒也算是見世面了,都說阮三姑娘學富五車,是咱們京城最有才學的。今日見了,可不止才學,阮三姑娘的容貌也算是京城貴女中出挑的,這樣好的人兒,我尋思得配什麼樣的公子才好啊。”
“您過譽了,容貌隻不過是膚淺皮囊,善面醜相皆由命定,唯心可自修。再好的皮囊若是芯子腐朽,跟水溝裡的葫蘆花無異,故而修心方是正道。”室内的人出聲道。
曹媒婆聽了,不禁冒汗。
都說阮家三姑娘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今日見了果真如此。長得好,學問又深,瞧着就高不可攀。這般厲害尋個什麼人家才好喲,曹媒婆頭疼。
于是問:“阮三姑娘,您說說看,想挑個什麼樣的人呐?”
聞言,阮韻知不鹹不淡地從書中擡眼。
“端正的,良善的,俊不俊秀不打緊,主要是有本事肯上進。”
一聽,曹媒婆松了口氣。暗道,這也不難找。
阮家立于前朝,祖上出過十位進士和數位高官,阮家先祖太老爺就曾任過三部侍郎和兩廣總督。阮家人清廉正派學識淵博,到了新朝也依舊受皇上青睐,三房老爺阮興和就是當代讀書人敬仰的文學大儒,被聖上授予國子監祭酒一職。
阮韻知正是這祭酒之女,家中排行第三,外人稱其阮三姑娘。
阮家世代讀書,到了阮韻知這一代更甚,是京城出了名的書呆子美人。
聽聞阮韻知兩歲會走路就開始捧着書看了,從小書不離手,可謂書海中泡大的姑娘。
你要以為這讀書的美人是個呆鈍且溫柔乖巧的,那就錯了。
阮韻知長相随她娘,江南女子貌美嬌小。性子卻随祖父,很是嚴厲,看不得旁人半點憊懶。訓起人來跟個小夫子似的,引經據典口吐蓮花,别說家中的姐妹們怵她,就連看門的狗見了也不敢吱聲。
待媒婆離去,柳氏溫聲勸道:“ 知知總這麼悶在屋裡看書也不是個事,現在春光好,就該多出去走走。對了,後日你姨母家設茶花宴,你表姐托娘來問屆時你可得空去吃茶?”
柳氏話落了半天,也不見裡頭的人應聲。
她探頭看去,隻見阮韻知整個人呆着姿勢,眼珠子跟嵌在書上似的。
得!又是看入迷了。
柳氏無奈,她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卻是個書癡。旁的事從不關心,旁的人也從不在意。教她打理中饋她嫌煩瑣,教她女紅針線,她覺得無趣。教她人情世故.......算了,在她眼裡,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柳氏沒轍,索性不再打攪,徑直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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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婢女來請阮韻知去用膳,跟她說起外邊的趣事。
“小姐,今年也不知怎麼了,各家貴女都紮堆地找媒婆相看人家,外頭媒婆們都忙得打轉,倒是京城的公子們變得金貴起來,有些人家還拿喬挑上了呢。”
這倒是稀罕事。
阮韻知取下眼鏡架子,仔細放在軟布包邊的匣子裡。
“為何?”她問。
“聽說啊.......”婢女壓低聲音:“皇上要給忠勇侯府陸小侯爺賜婚,京城的貴女哪個敢嫁他?生怕被選了去,都忙着定親呢。”
“陸思蘅?”
“對啊,就是他。”
陸思蘅,一個人嫌狗憎的主兒,狐朋狗友遍地,京城纨绔子弟皆以他為首。成天不思進取打馬遛街,要不是上頭有個皇帝舅舅罩着,早被人收拾幹淨了。
不過要說金貴,全京城也就他金貴,連皇子都比不得。陸思蘅剛出生時父親就戰死沙場,母親聽得噩耗過不久也抑郁而終,顯赫的忠勇侯府獨留下這麼個小苗苗。
聖上疼愛胞妹,又感念于忠勇侯為國捐軀的忠義,将陸思蘅這顆小苗苗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平日裡但凡有個頭疼發熱的都要派禦醫診治,再加上忠勇侯府老夫人溺愛成性,十八年過去,便造就了陸思蘅這麼副混不吝性子。
這樣的人,難怪沒人願意嫁他。
忖了忖,阮韻知問:“我阿娘在何處?”
“夫人應該在選布料呢,今日上午寶豐布莊送了好幾匹時興的花樣子來,夫人說要給小姐做幾套衣裳。”
阮韻知點頭,暗自思量着,一會用過膳後尋母親問問。
她也要盡早定下親事才好,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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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東三苑亭台樓閣,雕梁畫棟,這裡是京城富家子弟們的娛樂場所。每日裡,衣着鮮亮的公子哥們聚集于此,或飲酒聽曲,或賭馬下棋,成了京城最熱鬧的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