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是書香世家,阮家的姑娘自然不愁嫁。當天阮韻知尋母親問過後,得了準話,心安理得地紮進書房看書去了。
哪曾想,隔了兩日,賜婚聖旨就到了阮家。
彼時阮韻知正在看書,得知自己被賜婚給京城第一纨绔,不可思議地從書裡擡頭。
“陸思蘅?确定沒聽錯?”
柳氏歎氣:“知知,聖旨已經下了,娘豈能拿這事說笑?”
阮韻知唇瓣動了動,撲在繡着纏枝蓮花的錦緞被子裡哭起來。
“娘,女兒不想嫁!”
“到底是為何?為何聖上要将我配給陸思蘅那個渾貨?”
柳氏也氣得眼眶發紅,她悉心教養的女兒,去年才及笄,如花似玉的,卻要嫁給個賴皮瓜子。
可這是聖旨賜婚,抗拒不得,還得好生勸道:“知知,你小聲點,這話要是傳到陸小侯爺耳中可了不得。”
“傳了又如何?他還能把我吃了?”
柳氏無奈歎氣,解釋道:“ 據說是年初元宵宮宴的時候,陸老夫人看中你了,親自去求皇後娘娘保媒。”
一聽,阮韻知愣住,随即覺得不可思議。
“娘,宮宴上那麼多貴女,我坐角落很不起眼呢,怎麼就獨獨看中我了?”
柳氏也疑惑:“知知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做了什麼入陸老夫人的眼了?”
阮韻知當即回想。
宮宴那天,她坐在女眷席處,與二姐姐低頭一起說話來着,卻不料桌上放着的書被不長眼的阿弟拿去墊桌腳了。書找到後,阿弟小聲跟她道歉,說桌腿不平穩,臨時拿去墊一墊。
“臨時拿去?知不知道不問而取是為賊?況且書乃高潔之物,豈能糊塗去墊桌腳?你如此亵渎聖賢,夫子就是這樣教你的.......”
阿弟被訓得狗血淋頭,連連保證再也不敢了才羞愧離去。這一幕被恰巧經過的陸老夫人看見,彼時她老人家沒說什麼,隻對阮韻知表露了個友好的笑。
當時,阮韻知想,陸老夫人怪和善的,也不全然像傳言中溺愛孫子毫無理智之人。
不承想,轉頭就向皇後娘娘保了媒。
柳氏聽她說完,恍然大悟:“那就是了,難怪陸老夫人點名要你。估計看中你這利索勁兒,想着娶回去後幫她好生管一管人呢。”
阮韻知眼睛一瞪:“陸思蘅是誰?我管得着嗎?屎殼郎偷糞,死性難改。”
柳氏:“.......”
還真是氣急了,連這麼粗俗的話都說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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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罵“屎殼郎”的陸思蘅得知自己要娶阮韻知,天都塌了。
“祖母,怎麼會是阮韻知啊?”
賢惠話少,不愛管事,她哪一樣沾邊了?
“祖母,我不娶她!”他說。
“聖旨已經賜婚了,哪能不娶?乖孫孫呐,這可不能随意更改啊。”
“那我進宮,我求舅舅收回成命就是。”
阮韻知那姑娘誰愛娶誰娶,總之他陸思蘅不要。那哪是娶妻?分明是請個厲害的祖宗。她要是嫁過來,他日子還過不過了!
當天,陸思蘅就進了宮,但皇上像是提前預知他入宮似的,早早就尋了兩個大臣躲了起來,美其名曰商談國事不準任何人打攪。
但陸思蘅是誰,京城頭一号小霸王,想要拿捏個人簡直易如反掌。他也不急,先去東宮會了會太子表哥,轉頭就跑去了麓苑擒鹿去了。
這隻鹿非一般,乃南邵國主特地送來的,聰明又通人性,是皇上的心頭寶。
得知陸思蘅去麓園擒鹿,皇上坐不住了,撇下大臣匆匆趕來。豈料陸思蘅哪裡在擒鹿?他坐在涼亭裡拿着把稭稈慢悠悠地喂鹿呢。
陸思蘅并非那等莽撞的纨绔,做事還挺有章法,深谙行循漸進。他見到皇上先是拍了一通馬屁,緊接着又拉皇帝舅舅一起吃茶談心,談着談着回憶起自己死去的父母,聲淚涕下,最後跪在地上哀求。
“舅舅,您就我這麼個外甥,您忍心讓我娶那個母老虎麼?”
老實講,皇上還挺忍心的。剛才懷念死去的胞妹傷感得稀裡糊塗,現在聽到這話,頓時警覺起來。
“蘅兒說的什麼話?那可是阮祭酒之女,知書達理,才貌無雙,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陸思蘅撇嘴,暗道,确實找不出第二個。京城還有哪個姑娘像她那樣敢提溜耗子的?
“舅舅,可我不喜歡她,我要是娶了回頭郁郁寡歡步入我娘後塵怎麼辦?”
皇上更是放一萬個心,擺手道:“言重了,耗子抑郁了你也不會抑郁。”
“.......”
當年陸思蘅被阮韻知用耗子吓過的事,皇上也知道,此後好幾回都拿這事來打趣他。
“可我不想娶她!我要娶個自己喜歡的!”陸思蘅說。
皇上問:“你喜歡誰?”
這倒把陸思蘅問住了,陸思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自己能喜歡誰。
其實京城的這些貴女他見得不少,但沒一個能讓他欣賞的。一個個弱不禁風嬌滴滴,除了攀比首飾就是賣弄學識,無趣得很。
啞口半天,他隻得使慣用伎倆。往回隻要他賣個乖讨個好事情總能解決,可這回不好使了。到了最後竟是被皇上訓斥了一頓,然後着人打發出宮。
傍晚,陸思蘅灰溜溜地從宮裡出來。
他站在寬敞的禦街上擡眼望天,心情郁悶。
阮韻知有什麼好的?為何大家都要他娶?
“小爺我偏要解了這門婚事!”
當晚,陸思蘅沒回忠勇侯府,而是住進了煙花柳巷中。動靜鬧得頗大,據說他一擲千金包下了整座花樓,歌舞笙箫直到天亮。
次日,這事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按理說,陸思蘅這樣的纨绔逛個煙花柳巷并不稀奇,奈何陸思蘅才跟阮韻知定了親,卻這般明目張膽地逛青樓,分明是不把這樁婚事放在眼裡。
聽得消息的阮韻知先是呆了呆,随後,眼淚緩緩流出來。
“娘,你看見了吧?女兒要嫁的是這麼個混賬!”
阮韻知一頭撲進被褥裡,痛哭起來。
還有什麼事比自己好好地活了十六年,卻突然有一天要嫁個爛人更絕望的呢?
這個世道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場豪賭,可現在,她覺得自己這一生都要毀在陸思蘅身上了。
想必此刻京城的那些貴女們都在笑話她,以後即便出門赴宴都要低人一頭。她分明可以過得自在,過得清閑甯靜,但這一切都被一道賜婚聖旨毀了。
阮韻知少有哭的時候,這回,卻像是要把所有眼淚流幹似的,止也止不住。
柳氏是江南女子,素來溫柔慣了,平日裡說話都好聲好氣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破口大罵。
“那個挨千刀的混貨,他哪是不把這樁婚事看在眼裡,分明是故意臊我阮家臉面。往後我兒嫁過去了還讨得着好?指不定要被他作踐成什麼樣。真是造孽喲!”
她心裡又氣又恨,卻無可奈何,隻能坐一旁默默地跟着揩眼淚。
“若是旁人家的婚事,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解了。可這是聖旨賜婚,我兒,你該怎麼辦?”
阮韻知不說話。
哭了會,她倏地從榻上起身,然後走到櫃子旁。
柳氏不解地看她,須臾見她從櫃子裡取出針線籃子,又從針線籃子裡掏出一把剪子來,頓時吓得臉色大變。
她立馬沖過去奪剪子:“知知,你這是要做什麼?”
“娘,”阮韻知說:“ 他這般羞辱我,我還活着做什麼?與其嫁過去受磋磨,我不如死了算了!”
說着,就把剪子往胸口戳去,柳氏拼了命地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