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條在泥濘中掙紮的魚,用盡力氣也耗盡心神似的,最終隻得任泥濘滿身,心灰意冷地接受命運。
阮韻知便是如此,耗盡心氣兒後,病了。
這病來得猝不及防,前兩日還好好的,隔天就突然倒下了。茗香還以為她家姑娘看了一上午書趴在桌上打盹呢,到了午時去請她用膳時,才發現阮韻知的額頭滾燙。
茗香大驚,趕忙去禀報柳氏,柳氏又立馬去請大夫。一時間,整個阮府急得人仰馬翻。
阮韻知生病的事,不知怎的傳到了陸思蘅的耳中。
彼時陸思蘅正跟一幫纨绔朋友們在戲樓裡聽戲,新來的揚州瘦馬撫得一手好琴,唱曲的那把嗓子咿咿呀呀地跟小雀兒似的動人。
他聽得正得勁兒,餘青就跟他禀報說阮韻知病了。
“病了?”
“病得突然,聽說是婢女昨日午時在書房發現的,人都燒糊塗了呢。”
餘青又道:“那個程俞安已經攜禮去阮家了。嘁,旁的沒見他這麼上心,一聽說阮三姑娘生病,立即從書院趕回。嘴上說着攜禮去探望恩師,其實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主子,您要不要也去探望?”餘青問。
陸思蘅低嗤了聲:“阮三生病,與小爺何幹?誰愛去誰去!”
餘青覺得他家主子火氣莫名其妙,不敢再多言。
陸思蘅又坐了會,漸生煩躁,也沒什麼心思聽曲了。
“别彈了别彈了,聽着聒噪。”他突然站起身。
衆人都看向他,那揚州瘦馬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
有人問:“小侯爺不喜歡這首曲?那換别的。”
陸思蘅沒理,心情悶悶地出了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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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俞安是一早就到的,先是按慣例去拜訪阮興和,在書房裡跟恩師請教了會學問,末了,就說:“恩師,學生前些日得了本遊記,聽聞師妹喜愛看遊記,正好給她解悶。”
阮興和欣慰地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心,放着吧,一會我讓人送去。”
“恩師,”程俞安捏着書沒動,遲疑了下,說:“可否由學生親自送去?”
“這......”
“恩師放心,學生自知現在要避嫌。學生隻是送到花廳見師妹一面就回。況且.......”
忖了忖,他跪下來:“恩師恐怕也清楚,師妹之病乃郁結于心,心病需要心藥醫。學生有些話想跟師妹說清楚,興許......興許對師妹的病有益。”
阮興和默了片刻,點頭:“罷了,你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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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韻知并不知是程俞安來,禀報的婢女隻說有客來訪,要送東西給她。
待進了花廳時,見得程俞安拿着本書站在那,她愣了愣。
“阮師妹。”程俞安定定望着她。
阮韻知福身行了一禮:“程師兄,你怎麼來了?”
“聽說阮師妹病了。”
阮韻知咬了咬唇,垂眼:“阮師兄走吧,我并無大礙,況且現在我已經定了親,不宜見外男。”
說完這話,久久不聞程俞安應聲,她擡起臉,卻驟然對上程俞安通紅的雙眼。
“阮師妹這麼快就要攆我走嗎?也不問問我來做什麼?”
他的目光都快碎了,令人心疼。
阮韻知的鼻頭發酸,别過臉去。
“問了又如何?已然無意義。還請程師兄速速離去,往後.......往後不必送書給我了。”
她難過地轉身,将将跨出門檻,手就被程俞安拉住。
程俞安緊緊攥着她:“阮師妹,我知道你不想嫁給陸思蘅,我來就是有句話要對你說。我心裡隻有你一人,非你不娶,他日.......你放心,我會等你。”
他話落,阮韻知的眼淚也跟着落下來。
一牆之隔外,陸思蘅翻身下馬。
“小爺沒别的意思,路過這裡,索性進去看看吧。”他說。
餘青悶笑,您這也未免太順路了。
“東西呢?”陸思蘅伸手。
“唉,在這呢。主子,屬下拿衣裳煨着呢,還是熱乎的。”
餘青把一包核桃糕遞過去,問:“主子來探望為何不走大門?”
陸思蘅瞪他:“都說了是路過,又不是特地來的,送完東西小爺就走。”
“在這等着!”
說罷,他掀袍,一個轉身就躍上了牆頭。
陸思蘅上回來過,對阮韻知的小院熟門熟路,沿着牆頭走再翻兩座屋檐就到。
隻不過,他剛翻上屋檐,就頓住了。
不遠處的花廳門口,程俞安和阮韻知杵在那呢,也不知說了什麼,程俞安眼眶通紅,而阮韻知默默流淚。
陸思蘅視線落在兩人攥着的手上,心裡沒由來一股怒意。
“小爺挂心她身子,她倒好,居然光明正大在家裡跟男人私會。”
陸思蘅氣阮韻知和程俞安不要臉,卻更多氣自己昏了頭。
來看她做什麼?死也好活也罷跟他有什麼關系呢!
陸思蘅沉下臉,瞥了眼還在拉拉扯扯的兩人,轉身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