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幾分鐘,就要透過後視鏡瞟幾眼孟況身上的衣服。
一件新皮夾克,多而不亂的拉鍊元素是它的設計亮點之一。
舒采轉動眼珠,視線輕輕從它左側胸口處那條極具金屬質感的拉鍊上滑過。
有拉鍊,就意味着有口袋。
“你男朋友長得好看,值得多看幾眼,但你未免——”随着手指關節在膝蓋上輕扣,他拖腔拖調地說,“太明目張膽了。”
舒采可以解釋,但時機不合适,解釋的話不能放到現在說。
她又不想吃下這記悶虧,便道:“談戀愛不就是為了能明目張膽地看對方嗎?我不僅要看,還要一次性看個夠。”
耳畔被孟況的輕笑聲填滿。
那聲音極細極輕,尾調上揚,極能挑動聽者的神經。
于是仿佛有一股強力電流竄過,所經之處皆是陣陣酥麻。
舒采忽然很慶幸車内光線昏暗,能将她燒紅的耳垂藏起,“……”
今天順昌廣場格外熱鬧。
遠遠望過去,全是出來湊跨年活動熱鬧的人。
從廣場外的街口就開始人頭攢動。
孟況攬過舒采的肩膀,避免她被人群擠到,“吃什麼?”
寒風侵肌的天氣裡,最适合來頓熱騰騰的火鍋。
兩人找了家火鍋店,點上鴛鴦鍋和一堆配菜。
兩人吃火鍋分工很明确,孟況負責唰,舒采負責吃。
舒采連連贊歎:“好好吃啊。”
見她碗裡鮮切牛肉冒尖,孟況便給她換換口味,唰了幾片小白菜夾給她。
舒采婉拒:“我以後的人生将告别小白菜。”
孟況:“?”
舒采解釋:“因為我不吃同類。”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火鍋店裡開了空調,溫度比室外高得多。
“你的同類們會感謝你的。”孟況堅持穿着皮夾克外套,沒有要脫的意思,“因為你讓小白菜家族站上了食物鍊頂端。”
飯點過後,跨年活動正式開始。
順昌廣場中央有個巨大的舞台,一個男主持人站在上面,激情念出開場詞:“大家晚上好!今天我們歡聚在這裡,一起辭舊迎新,真的是很好的一段緣分。緣分一旦開始,我們就不要讓它輕易結束,好不好?”
受愛看熱鬧的本性驅動,越來越多人圍過來,以舞台為中心散開。
舒采和孟況也在其中。
但他們是被動的。
人群烏泱泱一片,全擠在一起。光靠兩個人的力量,很難形成突破口。
本着“來都來了”的想法,舒采專心看男主持人在舞台上手舞足蹈,企圖調動觀衆們的情緒。
“今天我為大家準備了豐厚獎品,十位三等獎得主抱電熱毯回家,五位二等獎得主提行李箱回家,最厲害的是全場唯一一位一等獎得主,可以扛一台家用智能滾筒式烘幹機回家!”
“什麼?你說你扛不動?扛不動我們免費幫你送貨上門!我覺得你與其擔心這個問題,不如擔心一下怎麼拿到這個獎,畢竟全場隻有一位幸運兒可以享受到這份幸運。”
男主持人一頓輸出,成功把場子熱起來。
活動很簡單。
兩人或三人一組報名上台,接受默契度大考驗,按積分高低排序分獎品。
獎品選得好,有吸引力,很多圍觀群衆願意主動報名。
主持人把報名的人一一請上台,經過孟況和舒采身邊時,他主動發出邀約:“帥哥美女,參加一個玩玩呗!”
這些獎品可不是白發的。
活動全程都要錄像拍照留存,方便寫報道。
沒有比孟況和舒采更适合當門面的了。
舒采:“……”
這主持人是社交恐怖分子吧!
她尬得想逃,卻逃不掉。
四面八方全是圍觀群衆,堵得嚴嚴實實!
“玩一個!”
“玩一個!”
“玩一個!”
他們周圍的人也跟着主持人起哄,将活動氣氛推向高|潮。
孟況看着挺無所謂,“玩嗎?”
舒采認命,“玩就玩吧。”
他們是最中間一組,等左手一側的人接受完默契大考驗,才會輪到他們。
舒采聽了會兒,發現默契大考驗不難。
能異口同聲做出回答,或根據問題内容擺出相同姿勢就算成功,可以獲取相應積分。
很快,主持人來到他們面前,笑容可掬地問道:“準備好了嗎?專屬于你們的默契大考驗即将開始!”
“第一題,請朝觀衆們比心。”
“第二題,請問你們第一次見到彼此,是在哪裡?”
“第三題,請換個手勢朝觀衆們比心。”
“第四題,請問……”
從第一題開始,舒采就知道,她和孟況必輸了。
因為孟況拒絕比心。
他不動如松,輕呵兩聲道:“一台家用智能滾筒式烘幹機,還不值得我為它留下黑曆史。”
主持人不是沒見過高冷不配合的,已經能夠泰然處之地應對。
他以不變應萬變,将流程進行到底,“第十題,請問你用了多久去喜歡上對方?”
問題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舒采一愣。
這是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該怎樣去衡量喜歡上一個人的時間?
這似乎很難給出精準的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前面表現不佳,就算現在答出來這道題,也難以挽回頹勢。
默契大考驗還在繼續。
主持人越過他們,走向他們右手側下一組。
嘩啦啦——
夜空突然降下大雨。
豆大的雨滴噼裡啪啦砸到地面上,積少成多,很快彙流成河。
27号天氣預報顯示的特大暴雨,遲到四天後終于來了。
天地間懸挂着一幅巨大雨幕,将建築物和行人牢牢籠絡其中。
這場雨太大了,大到路上全是沒過腳踝,并且深度還在不斷上漲的積水,從車到人都寸步難行。
圍觀人群很快往四方散開。
家就住附近的急着回家,家住得遠的急着找落腳點。
舒采和孟況屬于後者。
順昌廣場隔壁就是一家連鎖酒店。
短時間内酒店聚集了一大波人,将房間訂空。
排隊輪到舒采的時候,房間隻剩下最後一間大床房。
“……”
舒采淋了雨,身上潮乎乎的,又冷又難受。
孟況讓她先去洗澡,她便去了,等洗完出來,一擡眼便撞進孟況漆黑如墨的眸子裡。
“盯我一整晚了,說吧,想做什麼?”他坐在床沿邊,渾身透着懶懶的散漫勁兒。
事已至此,瞞不了了。
正好,差不多也到了将那件事說出來的時機。
舒采深呼吸一口氣,慢慢吞吞從包裡拿出小白菜紐扣,頂着孟況的凝視往他左側胸前的小口袋裡投。
然後——
她就發現,那條拉鍊竟然是假的!
它出現在那裡,單純隻起到裝飾作用!
意外變故來得措手不及。
舒采一下子僵住,手收回來不太對,不收回來好像也不行。
總之,這一刻,她做什麼似乎都是錯的。
忽然,手上多了一股灼熱的力道。
隻見孟況攥住她的手腕,目光深幽:“普通紐扣用來系住衣服,你這粒紐扣,是想拴住我的心?”
事态發展已經和預想中的完全脫軌。
孟況的掌心太燙了,燙到舒采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
她下意識想縮手,卻被孟況用更大力道猛地拉近。瞬息之間,她失去重心,跨坐到孟況腿上。
燈光昏黃,為孟況的臉打上一層釉。
他呼出比掌心更灼熱的氣息:“沒說不行。”
外面雨勢更加肆虐,宛如瘋走的交響樂,能蔓延到宇宙最深處,沒有盡頭。
啪嗒,啪嗒,啪嗒。
雨水斜打到窗戶上,卻無法為房間内降溫半分。
孟況還說:“幫我把衣服脫了。”
大腦宕機,暫時無法響應。舒采像中了他的蠱,僵硬地按照他說的做。
脫去皮夾克,可以看到,他裡面穿的赫然是志德中學夏季校服。
而且左側胸前的小口袋明顯是後來縫上去的,針腳很粗糙,也很亂,卻縫得很牢。
舒采撫摸着那凹凸不平的針腳。
“請問你用了多久去喜歡上對方?”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她心口呼之欲出。
從不喜歡他,到喜歡上他,隻需要一個瞬間。
孟況抓着她的手,引導她将小白菜紐扣投進去。
他貼在她耳邊輕語,像神明蠱惑自己的信徒,“來吧,來拴住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