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速垂眸,心中淤塞似乎未能因意料之中的答案緩解絲毫,須臾,嘴硬道:“我問她生日幾月,你答就是了,就算養隻小貓小狗也會問個出生年月吧,我有說懷疑她的身世嗎?”
“再說了。”陳速長腿邁開走到江司甜面前,低下頭,冷冷帶怨地盯着那雙冷冽眼睛,聲音也幽幽帶着情緒,“我又不像某些人是個人渣,管不住槍-把還不會戴-套。”
這話說得太粗鄙露骨,江司甜聽得臉色青白,嫣紅嘴唇顫了顫,忍氣說:“12月24日,聖誕前夕,穗甯出生在平安夜。”
“那時候我們在國外,國外新年也挺熱鬧的,沒想到會提前發作,廣場人多又耽誤了些時間,到醫院胎位不正就難産了,所以才取穗甯這個名字,希望她像金色麥穗生機勃勃,茁壯成長,也取義歲歲平安。”
無中生有的事情說得有頭有尾,江司甜面不改色心不跳,陳速撇過臉去,橙紅火星在指間無聲地明滅。
這邊還在冰冷對峙,學校已經亂了套,一個學生急匆匆地跑到後山來找陳速,說穗甯摔倒哭了。
小孩子摔倒哭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但陳速比江司甜反應大多了,煙頭一掐,拔腿就往學校跑。
江司甜看着那飛快遠去的背影,沉沉地歎了口氣。
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穗甯也不是摔倒哭的,是吓得摔倒,然後後知後覺哭的。
陳速趕到時,她在姜信懷裡呢,少年挺拔身闆如松,出落得已經不比陳速矮幾分了,抱着穗甯哄着倒真是很有當哥哥的模樣。
那也是沒辦法,學校幾十号人,陳速和江司甜都不在,穗甯一眼鎖定人群裡的姜信,噔噔跑過去向他伸出了小胳膊,剛一把人抱進懷,小丫頭就憋不住哇哇哭起來。
姜信滿頭霧水往她跑來的方向看,看到了學校唯一一個雙腿高位截肢的男生,嚴佑。
問題不在穗甯,問題在嚴佑。
本就自卑的少年頭顱低垂,面色灰敗,學生們一窩蜂圍在姜信和穗甯這邊安慰,隻有寥寥幾人關照着嚴佑,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錯。
少年微微仰脖錯開紛擾人群和目光,迷茫又無助地望了眼姜信,推開要來抱他的校長,雙手杵在地上默不作聲挪開了。
陳速确實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穗甯有姜信照顧并不讓人擔心,他彎腰下去給她擦了眼淚,給了姜信一個眼神交待便離開了教室。
去找嚴佑,學校繞了一圈,問了幾個學生,最後問到校長,才知道嚴佑躲回宿舍了,負責他的明星老師是陸乘風,這個人在偶像訓練營裡是活躍氣氛的扛把子,但面對這種情況卻有些不知所措。
像穗甯那樣肆無忌憚哭出來多好,可惜少年早就流幹了眼淚。
“陳老師?”陸乘風站起來迎接他,有人來幫忙當然求之不得。
陳速昂揚大步走過來,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那股氣場挺奇特的。
市井出生的小廚師而已,卻冷靜、穩重,給人一種放縱跋扈、但又面面俱到的從容氣度,完全不同于小明星此時的手忙腳亂。
陳速聲線沉穩對陸乘風說:“陸老師該去上課了,這邊有我。”
陸乘風如得恩赦,擔憂地看了眼嚴佑,面露不忍地收回視線,離開,順帶把宿舍門虛掩上。
陳速坐到嚴佑身邊,他随兜揣着一隻小小的白蘿蔔和一把小巧刻刀。
低頭,兩人都沉默不語,耳邊隻有小刀镌刻蘿蔔的沙沙聲響。
不一會兒,一隻雪白小狗躍然掌心,陳速将它遞到嚴佑眼底,溫聲問:“阿佑,這是什麼?”
嚴佑低着頭,眨了下眼睛,少年嗓音清潤:“小狗。”
“不對。”陳速眉眼一彎,笑着說,“是穗甯。”
“可不是我罵她,她自己說的。”他又解釋了一句。
嚴佑無動于衷。
“小狗不懂事,但沒有惡意。”陳速握住嚴佑的手,擺開五指,強勢地将小狗放進那隻僵硬曲折的手掌中,“因為小狗也有殘缺,你沒有腿,她沒有耳朵,不對,你原本也是能跑能跳的,但小狗生來就聽不見。”
“你們到底誰更慘一點啊?”陳速唏噓地歎了口氣。
這種靠比慘安慰人的方式無異于火上澆油,就沒見過情商那麼低的,伫立門外的江司甜眉頭緊蹙,纖細雪白的手落在門把上,隻差最後一點煽風便會挾着火舌破門而入了。
可宿舍裡面安靜下來,嚴佑低垂的睫毛輕輕一顫,擡起頭來,錯愕地看向陳速。
“她父母把她保護得太好,不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其實不完美,更不想讓她知道自己也不完美。”陳速眉目沉斂,語重心長,迥異于他在廚房和課堂上談笑風生、随心随性的模樣,“穗甯缺少與人溝通的機會,所以不會正确地表達心疼和關心,你需要時間,她也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