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儀式沒完沒了,陳速心亂如麻,漠然轉身獨自回村。
穗甯剛醒,楊燦帶着她洗漱。
陳速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擰了帕子,給穗甯輕輕擦臉,又從褲兜裡摸出小狗,遞給了她。
穗甯很喜歡也很開心,嘴角咧出可愛溫暖的笑容,和江司甜那副冷冰冰無動于衷的樣子截然不同。
沒等送葬的人返回,陳速要帶穗甯回棠城,被楊燦攔下:“小甜說,不讓你帶穗甯走了。”
陳速皺了眉:“為什麼?”
楊燦咽了咽嗓,又無奈地眨了眨眼:“我、我哪知道為什麼?”
陳速抱着穗甯,攤手撥開她,嗓音低淡又沉穩:“大人之間的事殃及不了孩子,再說我不帶着她,你帶着?”
楊燦面露幾分猶豫。
“沒幾天了,我帶着吧。”陳速緩和道,“跟江司甜說,别防我像防賊,我再壞也不至于拿穗甯威脅她。”
楊燦沉默地望着他,低頭歎了口氣,腳步挪開,做了退讓:“你帶着吧,她生氣有我擋着,速哥,和穗甯好好相處。”
“千錯萬錯,孩子沒錯。”
陳速勾唇笑說:“還用你教?”
話雖這樣說,可這樣氣勢洶洶鬧過一場又一場,再敞亮的心也堵上了,何況是本來就堵得透不了氣的心,如今悶得發疼發澀發酸,簡直是要從裡面滲出黃連苦汁兒來。
穗甯能感受到陳速的壓抑情緒,雖然還是向往常一樣靜靜坐在餐桌畫畫,卻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
陳速也凝望着她,表情呆滞麻木,目光又死寂衰敗。
尤其是想到穗甯的來曆,江司甜不肯承認,可她不肯承認的态度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陳速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從未認識過她,拿出全部财産為殺父仇人還債?為他的一條賤命委曲求全犧牲清白?她的确幹得出這種事,又不是沒幹過。
真不知道該說她愚蠢無知還是胸襟似海,陳速心如刀絞,恨自己當年的沖動和無能,恨自己拼命掙脫命運擺布到頭來卻仍是作繭自縛。
他隻是江司甜人生裡的一個微不足道又荒唐可惡的插曲,她不遇見他,會是更好的江司甜,但他不一樣,陳速如果沒有遇見江司甜,就永遠是流氓陳速,一輩子守着破破爛爛的小陳飯館,和他那該死卻好像永遠都死不掉的爹鬥智鬥勇。
陳速低頭翻手機,查看銀行餘額。
他在生意場上混着,能拿出手的現錢并不多,有了一點就會馬上投進别的盤子裡,周而複始,一下子還真是拿不出三百萬。
嘴巴抿着思索一番,最後電話打給杆子,讓他幫忙聯系二手車行,把車賣掉。
杆子以為陳速要賣破三輪,大呼離譜:“你那車直接報廢不就得了?敲廢鐵賣都費勁啊哥!”
“賣那輛奔馳,另外年底準備開起來的那家分店暫停,直接盤出去吧。”
“什麼?你哪根筋又不對了?”杆子更驚訝了,“開什麼玩笑?那地兒多好啊?那當初咱們喝了多少酒才求來的?”
陳速淡淡回:“以後會有更好的,我最近着急用錢。”
不管陳速怎麼說,杆子堅決不同意。
雖然陳速是老闆,但寒兄弟心的事兒他也幹不出來,好在差數并不大,他擡頭望着天花闆,突然想把小陳飯館賣掉,也想将這個他獨自守了許多年的家賣掉。
江司甜的話句句冰涼帶刺,毫無轉圜餘地。
陳速還要堅持什麼?
他的确是想出去走走看看,世界那麼大,一個江司甜算什麼?
那麼多年,他寸步不敢離開棠城,就怕她哪天回來,撲了個空又失望離去。
正煩躁壓抑欲死,穗甯跳下凳子,抓着斷掉的筆遞到他眼前。
陳速面無表情地眨了下眼睛。
敗家子!
走吧,最後幾天了,陳速抱着穗甯又去光顧文具店,一來二去和老闆混成了熟人,兩人立在門口聊天,由穗甯自己去選。
小公主的購物方式陳速不理解也不敢苟同,但人家爹媽有錢也輪不上他發表意見。
陳速隻管買單付錢。
老闆遞來香煙,陳速客氣想推,可轉念想到穗甯也快走了,從此八竿子打不着,他又能指望一個四歲的孩子能記得他什麼?于是笑着接過,别在耳朵後。
學校快放學了,陳速轉頭看了眼穗甯,她已經挑好了蠟筆,這個時候蹲在地上選本子,那擰眉嘟唇的小表情嚴肅認真,可愛得很。
他靜靜看着沒打擾,其實想說挑什麼呢,喜歡就都買。
雖然對穗甯大手大腳的購物方式不認同,但陳速扭曲又古怪得甚至想把全世界都買下來送給她。
學校鈴聲響起,幾秒的甯靜後,校内爆發出千軍萬馬的嘈雜聲音,陳速更是不錯眼地盯着穗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