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瘋湧出校門,馬路陡然變得擁擠起來,耳邊突然一聲驚叫,老闆胳膊撐起探頭往外看,濃眉一皺啧了聲:“怎麼感覺要打起來了?”
陳速一聽便站直,邁步走到門邊看。
一圈男生堵着一個長發女生,那女生五官溫柔俏麗長得很漂亮,眉眼中透着倔強和堅持,隔着一點距離,再加上馬路上太吵了,聽不清楚幾個人在吵嚷什麼。
這一幕與曾經何其相似,陳速腦子一熱走了過去。
“幹什麼呢?”陳速從耳後拾起香煙,裝模作樣地咬在嘴裡,話說着就掀開擋路的男生,堵在了女生面前。
他那身高比幾個男生高出半個頭,高出一個頭的都有,袒露在外的古銅肌肉不浮誇,但跋扈有力,一看就是打架的佼佼者,那劍眉濃眼又冷酷睨着,壓迫感十足。
對面小男生認真打量他,有些怵,但看他穿着潦草還是個跛子,又覺得沒什麼可怕的,帶頭的男生一鼓作氣喝了聲:“關你什麼事?少管閑事!”
陳速含笑低“呵”一聲,輕飄地說:“我就管了。”
對面幾個男生齊齊皺了眉,帶頭的又說:“你誰啊你?”
“陳速,耳東陳,速度的速。”
陳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直截了當地報了名字,大拇指一揚往後指了指學校,“晚自習回去問問你班主任,看他還記不記得這個名字,還怵不怵。”
“……”太嚣張了,幾個男生互相對視一眼,帶頭的扭頭過來又說:“什麼事兒你就管,你也不問問她做了什麼!”
陳速這才想起自己還不明所以呢,于是看向身後一臉倔強不服氣的女生,問:“你做什麼得罪他們了?”
女生抿抿唇,目光似白刃,涼飕飕地刮過那幾張臉,嘴唇一彎毫無懼色:“表白不成怨天怨地怨别人沒長眼睛,唯獨不怨自己長得寒碜叫人難以下咽呗!”
陳速“噗嗤”一笑,這罵人的口才,比江司甜可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對面一圈男生除了帶頭的那位氣得面紅耳赤,别的都擡手捂了臉或者嘴或者眼睛,總之都在偷着笑,帶頭的男生欲哭無淚,伸長手臂指着女生發抖:“你還說你還說!”
陳速又看他一眼,看他眼眶通紅已經要哭出來了,忽然覺得情況不太對。
“我就說了怎麼了?”女生踮起腳,視線越過陳速的肩膀,挑着眉傲慢冷聲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吃不上還怪我了?”
“不是你煽風點火胡說八道,那人家能對我避如蛇蠍!我就想談個戀愛怎麼了?”
“我看你是作業太少!毛長齊了嗎就學人家談戀愛,就2厘米還好意思拿出來顯擺!女生不行就男生咯,眼界開闊點呗,這世道包容得很!”
“你你你你!”男生牙關打顫,抖得都停不下來,“我那是小時候!現在早就不一樣了!”
“我管你一樣不一樣,我隻是實話實話說我見過的。”女生長發一甩,抱着胳膊高傲嚣張地扭頭。
這話突然就有點少兒不宜了,陳速聽明白了也聽了個哭笑不得,這架肯定打不起,真打起來也不見得誰會滿地找牙,他默默退出戰局,由這對歡喜冤家繼續掰扯。
咬着煙回文具店,老闆興緻勃勃問怎麼樣了。
陳速擺擺手說小孩子小打小鬧呢,目光再往文具店裡放,穗甯已經不在畫本區域了。
他又繞到另一邊找人,濃烈眉棱驟然一塌,抵在唇邊捏着煙蒂的指腹刹時冰冷,他猛地回頭:“老闆,我孩子呢?”
“咦。”老闆起身看,“剛才還在這兒呢!”
陳速牙關一緊,大步邁進去,繞着巴掌大的文具店走過一圈,捏着煙蒂的指尖哆嗦,聲音也跟着哆嗦:“最後看到她是什麼時候?”
“一、一兩分鐘前?真是剛才都還在!”
老闆從櫃台迅速繞出,和陳速一起出店門看。
人群紛擾,密密麻麻。
陳速猛喘粗氣目光梭巡,可哪裡還有穗甯的影子,她那麼小一個人短短一兩分鐘又能跑多遠。
陳速慌成了被掐了呼吸的屍體,根本沒辦法換氣,扔掉煙,跑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裡,竭力鎮定下來去問,平緩呼吸比劃着:“這麼大的女孩子,穿橙黃色裙子,白皮鞋,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
“沒見過沒見過。”人皆擺手搖頭。
正是高峰期,應付生意的恨自己沒長成三頭六臂,覓食的學生餓出了六親不認的姿勢,誰會注意一個小女孩呢。
陳速渾身僵硬、腳步颠簸,挨着一條街詢問過去,無堅不摧的男人一觸即潰,陳速一顆心被攥緊了,他艱難吞咽唾液,在人來人往中慌張無措反而像找不到父母的孩子,隻能無助地盯着灰敗水泥地,再擡頭時,雙目通紅已經快哭了。
他抖着手摸出手機報警。
電話挂斷,濕透的手心一滑,手機就砸在了腳邊。
陳速彎腰去撿,卻腿軟脫力跪在了地上,脊背跟着心情一起深深塌陷,大掌攤開遮着潮濕眼睛。
耳朵聽不到,詞彙量不大,渾身毛病,人販子不做這種賠錢買賣,指不定給他扔哪裡自生自滅。
“你怎麼了?”耳邊響起一個清潤聲音,有人輕輕戳了戳陳速的肩膀。
回頭去看,是剛才吵架的那對歡喜冤家,男生懷裡捧着一盒煎餃,一副蟑螂被踩扁但還吊着一口氣的模樣。
陳速不争氣的眼淚湧出眼眶,蒼白嘴唇一顫:“我……我孩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