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并不像阿史那隼霄預測的那般,已經早早睡下。相反,她又帶着人在城裡巡視了一遍。
許多難民不願意走,就留在城裡,青壯年另編一支隊伍,餘下的被楊柳安排做後勤保障。
此刻楊柳正會同了部下,聚在大堂裡議事。
得賴于楊柳對爍石城的了解,楊柳對爍石城乃至周圍的情況有很深的認知。
……
翰赤金不是沒有懷疑過牢頭。
但縣令已經在他手中,爍石城裡許多秘事,他們都是通過縣令才知道。
此二人甫一對峙,便是大罵出口,了解舊怨。
翰赤金雖厭惡他們争吵,卻也在争吵裡知道,牢頭所說糧草繞道的事,恐怕是真的。
阿史那隼霄想去看看楊柳。
因此留了翰赤金在營寨内,自己帶着一隊人馬,趁着夜色迷蒙,遠遠地繞過城門,從爍石城右側的矮山外行走。
山石聳立,撲朔迷離,呼呼的北風聲哀嚎着,吹得人心裡毛刺刺的。
阿史那隼霄眼眸中映入一片光亮。
在隋河河畔,一隊隊兵士卸着渡船上的糧草,往闆車裡裝,又用牛馬拉着車往臨時設下的營寨裡運。
哪怕隔着這老遠的距離,并看不清糧草的數量,隻從營寨的規模上看出數量不少,阿史那隼霄也是一陣心喜。
長長的夜,爍石城内正在酣睡。待他殺了這些兵,劫掠了糧草回營,隻怕楊柳還沒睡醒。
定要給她一個驚喜!
“上!”
“呃啊!”
山的那一側忽然射來許多箭矢,亂雨一般流向他們。
阿史那隼霄猛地回頭,恰見楊柳立在山上,正舉了箭矢對準他,冷箭嗖嗖而來。
“起來!都給我上!”
矮山雖崎岖,然而他們自幼馳騁于馬背上,縱躍間就要跳上山。
一隻隻帶火的長箭忽然襲來,落在幹燥的草木上,射在馬兒的毛發上。一時北風呼呼,火乘風勢,滾滾而起。
火不止在山上,還在山腳。突厥騎兵進退兩難,山上的爍石城兵士還推着一捆捆燃燒的幹草往下送。
阿史那隼霄強令部下回撤,自個卻勾唇一笑,縱馬高高躍起。那馬被燒着了,發狂發怒。卻依舊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癫狂地躍動着。
射來的長箭都被他揮刀一一擋去,馬蹄之下,重重圍着楊柳的兵士也被他豁開一個缺口,乘虛而入。
楊柳在他眼裡看到明晃晃的殺意,事實上他的彎刀也确實直沖楊柳脖頸劈砍而來,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帶起了呼嘯的破空聲。
躲避不得,楊柳拔除寶劍橫在身前,側身竭力去擋。
千鈞一發之際,他居然松開了馬缰繩,絲毫不顧忌發狂的馬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匕首,一手持刀、一手握匕,将匕首狠狠刺向楊柳左心。
微偏,隻傷在了肩上。
他卻身體後仰,夾着馬肚幾乎平躺着避過了箭雨,甚至順手撈走了一個士兵背筒裡的箭矢,哈哈狂笑着離去。
寶劍鋒銳,楊柳左手握着白刃,被他大刀一震,血肉淋漓,露出了掌心下的森森白骨。
“公子!”趙慶嘶吼。
楊柳一把拿過他的弓箭,彎弓搭箭一氣呵成,不需要瞄準般,沖着阿史那隼霄的背影射去一箭。
長箭破空,從阿史那隼霄盔甲的縫隙裡,深深刺進他的後背。
他卻回頭,對着楊柳笑,一停不停地負箭離去。
箭再深,也不足以阻擋他的步伐。
然而沿着山巒奔馳,阿史那隼霄遠遠望見前方一片火光。一群精神奕奕的爍石城官兵守在那兒,夜色中舉起的麻繩,絆倒了一匹又一匹馬。
他的部下正在這依山傍水的地界,前有圍剿,後有追兵,竟是被做了一出請君入甕的好戲。
但這依舊不足以攔截他。
翰赤金留守營寨,敏銳地察覺到爍石城的不同,派了一隊騎兵去找阿史那隼霄查探情況,恰見阿史那隼霄負箭而來。他身後的追兵騎藝不如他精湛,遠遠地墜在他身後。
“王子,快撤!”
阿史那隼霄卻是一笑,“都上,宰了那群狗雜碎!”
翰赤金重重呼氣,指揮護着阿史那隼霄的騎兵:“楞什麼楞,還不快去!”
一場厮殺,雙方各有折損,但阿史那隼霄的傷亡人數遠遠多于爍石城。
翰赤金對楊柳沒有一點好印象,看着軍醫給阿史那隼霄拔箭上藥,急得來回踱步,“一定要殺了他!”
阿史那隼霄也不斥責他了,反而沉聲應和。
她不過是裝點萬裡江山的一粒明珠罷了,再怎麼美麗,也隻是江山的陪襯。沒了明珠,還有美玉嬌花。倘若這明珠耀眼到刺目,那就絕不該繼續呵護。
“嘶,”阿史那隼霄疼得倒抽冷氣,“輕一點會死?”
軍醫吓得臉都僵了:“王子,這箭上有倒刺,取出來勢必會牽連血肉。所幸射箭之人力道不足,沒有射進骨縫,那才是難呐!”
翰赤金破口大罵楊柳的惡毒。
昔日王子待楊柳是如何的優厚,如今楊柳待王子卻是何等刻薄寡情!
……
回到爍石城時,楊柳右手緊緊握着左手腕,左手卻還是止不住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