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年邁過門檻,屋裡人兇神惡煞,面目猙獰。聲聲厲喝夾雜着昏暗的光線,她的五官漸漸放大,置身虛無。
“你到底是誰?”
“你是哪路幽魂,還我年姐兒。”
池年才出狼窩又入虎穴,大腦飛速運轉,蒼白的臉色藏匿在昏昏沉沉的暗光裡。
她心底琢磨不清,既心神不甯擔驚受怕又坦然接受面帶從容。
難道被發現了嗎?她是會被當作妖孽被抓起來嗎?還是更可怕的烈火燒身,直至魂飛煙滅?
神婆動作未停,手腳鈴铛清脆叮當連綿作響,聽在池年耳中,猶如幽魂索命,惡鬼纏身。
“天地玄黃,金光驟降,驅鬼辟邪,咄,還不速速招來!違天地之規則,必下窮兇惡極之地!”
冷笑一聲,“油鍋烹煎,寒冰入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燥熱的空氣冷凍結冰,池年瞬間跌入寒氣逼人的水潭,水草纏繞雙腳任憑她百般掙紮。
她冷汗淋漓眼神空洞,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身子僵直。卻迅速鎮定,暗暗默念,心中有黨遇事不慌。
池年恢複鎮定,行事無畏,綻顔一笑如花苞初開,雨過天晴洗淨鉛華,那一霎甚美。她反倒湊近裝神弄鬼的神婆,忽略那黑狗血刺鼻的氣味,激得她胃裡翻江倒海。
輕輕地答複:“真假自有天意,還望蒼天厚土看破虛妄,讓我本魂歸一。”
“真假自有天意!”池年用彼之道還諸彼身。這話玄之又玄,仔細尋覓卻又能咂摸出非同尋常的味道。
冷靜自持的女子,迷信的話語都讓跳大神的姜神婆深思熟慮。
姜神婆名望甚高,從不口出诳語。家中祖傳三代都是幹溝通天地傳話真神的事務,以此發家。
村裡人是見過她真本事的,前兩年一小兒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無論是熬制中藥硬灌,還是吃神灰摸蠍子以毒攻毒這些土方子通通不管用。還是那當家的死馬當活馬醫請了姜神婆來一通請菩薩送神,咦,竟有奇效,小兒啼哭頓消,疾病頓除,比神仙的丹藥還靈着呢。
姜神婆不信邪的用糊了一手黑狗血的右手往池年額頭摸了一個血淋嘩啦的黑手印。她死死的盯住池年面上的所有微表情,神情可怖,不由自主地聯想:這女娘最初觀她神魂虛浮,現神魂凝實,沉若處子,雙眸明亮有神,許是誤判或是憂思過重之因?
看着看着,油彩着色的的黑白冷臉漸漸放下疑慮,轉威脅恐吓為滿臉堆笑。姜婆子有幾把刷子,慣常使得就是這套假把式,古人要在現代就知道就是拿捏心裡反應。
那小兒也不過是犯了癔症被姜神婆一吓,恰好對了症。
這時候周叔從外頭放下一捆高高的柴火,累的不行進屋灌口冷水,消消乏意。
進屋猛的被裡頭的視覺沖擊,周叔退步疑惑的打量打量院落,他也沒進錯院子呀。
周叔再次進屋環顧四周,呵,都是老熟人。姜神婆笑的如此開懷,池父臉上有些挂不住,好好的女娃子臉上一個醜了吧唧的手印。
他個大老粗忍不住喚老伴,“婆娘,咋着個事。”
周嬸在屋裡悶悶不樂,外頭虎虎生風,玄乎其神的口令,吵得她頭痛欲裂,心情不好身體不适壓根不想關心,再者就那神婆她可不迷信。
“喊什麼喊,喊魂呢?”周嬸闆着臉不快的應聲,從屋裡出來,和周老漢站到一起。
池年額頭的血氣順着臉頰滴下,滴滴答答的打落在地,仰起頭與姜神婆對視,又倏地一笑,可把周嬸和周老漢吓了一跳,這閨女怎地、怎地一點不怕。
池年如何不怕,她腳趾冰涼,血液凝固,她很怕,她怕被當做厲鬼,她怕再次無家可歸。
淡淡的皂角香撫平她的驚慮,她把笑容壓下,嘴角繃直看着池父,從容說道:“爹,我回來了。”
她說回來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把剛剛與夥同那瘋瘋癫癫的婆子聲聲逼問自家閨女的池父,說的老臉一紅,羞愧難當。
神婆最後又問一句,“占她人之身,德行有虧,無常索命,你可悔?”
池年一臉真誠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悔?她豈敢悔?行差踏錯等待她的是溫情無聲還是丢掉性命?
姜神婆終于确定答案,疑慮盡無。這次打量的神情,卻似看着瑕不掩瑜的玉石,她哈哈大笑,贊歎稱道:“好好好,根骨奇佳,面相天堂飽滿,氣質卓絕,乃人中龍鳳,幼時磨難重重,青年騰雲化物,直上九天!”
這評價不可謂不高,驚得衆人瞠目結舌,周嬸郁郁不樂的神态也變得有些谄媚。
池父欲言又止,夏氏與他成親不到七月就産下池年,其身世也聽夏氏說起過,隻說南方屍孚遍野,她與家人離散為了活命跟着流民來到開封地界,腳靠皇都,如再流離失所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