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喚月聽見“陛下”二字哪裡還能不明白他的身份,眼下慌亂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心裡直嘀咕:平民見到皇帝該怎麼行禮來着?要作揖,還是跪拜?
最終隻學着那短髯男人的模樣躬了躬身:“陛下萬福金安。”
少年看着她慌張的模樣,噗嗤一笑:“還是個沒見識的丫頭。”
花梁燕:“她不是捉鬼的。”
“我說呢,看起來不像是什麼道人修士。”小皇帝打量起蕭喚月,“行啦,别緊張。監正能帶你到這裡來,說明你也算半個自己人了,不必在意那些虛禮。”
蕭喚月莫名松了口氣,心想這位皇帝看起來似乎挺好說話,不怎麼端架子,甚至都沒有自稱“朕”,看起來幾乎就是個流連市井的普通公子哥兒,興許是年紀尚輕的緣故。
聽聞先帝去得早,當時還是太子的周啟域,年僅四歲就被迫登基,擔了大梁。算算時間,他應該沒比她大幾歲?
她垂眸:“謝陛下。”
“她發現了重要的情報。”花梁燕對周啟域道,“附近有陰陽裂隙,這是我們從前沒想到的。”
“陰陽裂隙?那是什麼。”
“是鬼界通往人間的通道。”
小皇帝來了興趣,立馬抓住重點:“哦?這麼說來,找到源頭了?”
多年來他飽受鬼怪侵擾,初時也就是睡不安穩,精神頭差了點,沒當回事。哪知後來情況愈演愈烈,小鬼們在他夢裡為非作歹,而且很有針對性地隻找他一人,連宮女太監們都安然無恙!
且這些小鬼源源不斷,花梁燕出手滅了一批,卻是治标不治本,它們很快又卷土重來。
為此花梁燕還聯系上了丘山玉胥宗的修士,那邊一聽是皇帝做噩夢,沒什麼實質性損失,便也不如何重視。隻象征性地派出兩個弟子下山,調查一番無果後,送了周啟域幾樣辟邪的法寶,便算是幫過忙了。
畢竟不是鬼界中人,對陰陽裂隙的了解不夠充分,修士們沒查出地界上有什麼異象,心說沒準這位小皇帝體質異于常人,格外吸引遊蕩的靈體。
讓周啟域練練内功心法或許會有所緩解......不過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出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皇帝身負江山社稷,享盡人間富貴,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隻要還在位一天,周啟域就不能跟修仙兩個字沾上邊。
後來情況依舊沒有好轉,周啟域身邊聚集的鬼怪越來越多,量變引起質變,皇宮幾乎變成了鬼域,連辟邪的家夥什都不好使了。
花梁燕放低了聲音,跟周啟域說完來龍去脈。後者聽完,饒有興緻地看着蕭喚月:“你家在哪請的術士,這麼有能耐?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那什麼,陰陽裂隙。”
蕭喚月扯謊:“是個雲遊四方的神秘高人,他将陰陽裂隙堵上之後就離開了,現在已經不知所蹤。”
“堵上了。”周啟域看向花梁燕,“那我不會再做噩夢了?”
“還不能下定論。幕後之人有能耐撕開陰陽裂隙,難說沒有第二次。”
周啟域:“那怎麼辦?”
“我會再聯系一次玉胥宗。”花梁燕道,“茲事體大,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眼下有了方向,調查起來會方便很多。”
玉胥宗藏經閣中,一定有與陰陽裂隙有關的記載。
“她呢?”周啟域眼神瞟向蕭喚月。
“自然是跟我們一起回宮。”
來之前,蕭喚月沒想到這事會跟皇帝有關。她頓感頭痛,歎了口氣:“一定要麼。”
花梁燕:“蕭小姐,抱歉,你沒法置身事外。”
“......好吧。”能理解。
她忽然意識到,說不定在花梁燕心裡她還是嫌疑人之一呢。不過沒關系,這渾水趟就趟了,事情要是能徹底解決,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花梁燕見她沒有異議,隻是無精打采的站在原地,乍看挺淡然,可微微蹙起的眉頭暴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安。
聯想到這女孩今日在自家府上剛被無賴糾纏了一番,現在又被攪進了這樁糟糕事裡,有這樣的反應再正常不過了。
花梁燕心中對她的懷疑減弱了幾分,盯着那張蒼白漂亮的小臉,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蕭小姐,你跟陛下一樣,都被噩夢所擾,而你又找到了如此關鍵的線索。事情疑點頗多,解決前你最好都待在宮裡。至于你父母那邊,我會派人去解釋。”
出了賭坊,一路無話。
接他們回宮的馬車已經在外面等着。車内空間極大,坐十個人恐怕都綽綽有餘,但花梁燕隻讓周啟域和蕭喚月坐進了車裡,自己則騎馬前行,跟在車側。
車簾沒有關嚴實,以花梁燕的目力耳力,可以清楚知悉車内人的一舉一動。
她不擅長跟這種年齡的孩子相處,心想周啟域與蕭喚月年紀相仿,或許有話可聊。
也算是對蕭喚月的一次試探。
沒想到兩人在車裡隔得極遠,一言不發。
直到進了宮門,一路打瞌睡的周啟域才清醒過來,百無聊賴地左觀右望,最後擠到蕭喚月身邊,聲音放得低低的,與她說了進車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覺得監正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