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到山腳,共九百九十九級石階,一場夜雨過後,滿是落花塵泥。花瓣碎葉與污水混作一團,濕淋淋地攤鋪在階面,實在有礙瞻觀。
打掃的任務,自然就交給了兩位新入宗的外門弟子。
規定不能使用法術,隻能一級一級掃上去,美名其曰,修心養性。
言隐寒着臉,手裡的掃帚舞得飛快:“好無聊。”
蕭喚月揉了揉僵硬的胳膊:“好無聊。”
他們順利通過了弟子資質測驗,入宗門已一月有餘。這些日子以來,大部分時候在傳道堂受業,閑暇時分則總是被強塞各種各樣的繁瑣任務。
蕭喚月:“我以為你隻是一時興起。”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言隐迷茫了片刻。随後他反應過來,她是在好奇——他怎麼還沒離開。
關于他放着鬼王不做跑來這兒當外門弟子掃地的事,蕭喚月始終抱以莫大的懷疑與不解。要換了她是鬼王,可不會這麼自讨沒趣。
“這才哪到哪,我不是那麼沒耐心的人。”言隐改口稱,“況且掃地也挺有意思的。”
言隐蹲下身,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拉幾下:“你看,還可以玩泥巴。”
蕭喚月:“......”
她也蹲下來,掃帚放在一旁,雙手托腮:“不過幸好有你,不然我一個人來到這裡,形隻影單......”
言隐看她一眼,勾了勾嘴角,眸光淡漠:“形隻影單?怎麼會。就算沒有我你也能混得不錯,漸漸融入這裡,然後喜歡上什麼人......”
他住了嘴,觀察她的神色。
蕭喚月不甚在意地揚了揚眉:“想得有點兒遠了吧。”
“哈哈,開個玩笑。”他移開目光,“别在意。”
尾調打着旋,七拐八拐,仿佛隻是在打趣逗樂。
言隐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手中動作未停,捏着樹枝一端,在泥面刮來刮去,就地作畫。
他盯着那地方端詳了一會兒,轉頭興沖沖地問蕭喚月:“你看,這像什麼?”
蕭喚月眨了眨眼,嘗試在那堆雜亂線團中找出隐藏的圖案。
“像......小貓?”她指着對應的線條挨個兒解析,“這個圓形是貓頭,這條長長的是貓尾巴,這兩個三角是貓耳朵。”
言隐贊許道:“看來不錯嘛,我的畫功。”
“是我猜得好。”蕭喚月有些來了興緻,四下張望,确認附近沒有其他弟子,于是堂而皇之地繼續偷起懶來。“我來畫,你試試猜。”
“行。”
她的畫功比起言隐來不相上下,牟足勁兒在泥面上畫了幅圖,煞有其事地添添改改半天,依然是淩亂無比的一堆線團。
她滿眼期待地看向言隐:“猜猜看。”
言隐轉着圈左看右看,臉上浮現出為難之色:“一棵樹?”他指着下端幾條直線,“樹幹。”又指着上端彎彎曲曲的亂線,“樹葉?果子?”
說完自己也覺得不靠譜,理直氣壯地補充:“這次不算數,我瞎猜的。”
“瞎猜的?”蕭喚月奇道,“可你猜對了啊。”
“......是嗎。”言隐心想這算是歪打正着,搖了搖頭,對她的畫功提出意見,“你葉子畫得也太亂了。”
“你的貓也是。”蕭喚月誠懇道,“貓臉上的胡須太多了,我差點就沒有猜出來。”
他沒什麼底氣地反駁:“但我應該比你稍微好點。”
“恰恰相反。”
“不,你看你的葉子......這些彎彎曲曲的地方,比起葉子更像是盤在一起的電纜,結合下面那幾條直直的長線......”
蕭喚月眉心一跳:“電纜?”
言隐這才發覺自己失言,倒吸一口涼氣,拿出平生最快的反應速度,找到個近音替代詞脫口而出:“吊蘭!”
“哦,我聽錯了。”
言隐有些懊惱,這種口誤按理來說不該發生在他身上。因為他穿越到這裡已經很多年了,比在現代世界待的時間還要久,從前的記憶逐漸變得模糊,他也不會去刻意回憶。
對着那堆亂線,怎麼會第一時間想到電纜呢。
他本以為自己幾乎被這書中世界同化成原住民,但在攻略對象蕭喚月面前,他的穿越者身份重新被擦拭得清晰起來,連帶着那些久遠的記憶都變得鮮明。
“這個上面是吊蘭,嗯,下面是花盆支架......”
他嘴上還在胡侃,心裡卻亂七八糟琢磨起了别的東西:關于自己是穿越過來的這件事,要不要借機坦白算了?可......那樣的話會不會太過突然?
對了,如果要坦白的話,得注意話術,必須假裝是不經意間透露,還得把關于系統的那部分摘出去。
目前蕭喚月對他的好感度數值是二十五,比起初見之時,防備心已經沒那麼重了,甚至可以說是頗有好感。
或許現在正是個不錯的時機,坦白後她大概、可能、也許會對他更親近一些?
要不要說呢......他陷入糾結。
然而嘴比心快,思慮間他已忍不住開口:“對了,你剛才把吊蘭聽成了什麼來着?”
蕭喚月站起身拍了拍手,重新拿起掃帚:“沒什麼。”
他吞了吞口水,轉步到她面前。
“電纜,,沒聽錯的話,是這兩個字?”
蕭喚月假裝鎮定:“市井坊間聽來的玩意兒罷了,大概是什麼古怪玩具的名字。”
“我在老家也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