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蕭喚月在林中迷失了方向。劍尖垂地,在雪面上劃出一條凹痕迹,可很快新雪就覆上了舊雪,把痕迹抹得幹幹淨淨。
跟丢了?她煩躁起來,倘若要在這麼大一片林子裡玩躲貓貓,她找上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逮住那意識體。
可轉念一想,觀戰的長老們應該不想看弟子們全都在巨木林裡瞎晃悠,滿地圖找人吧?必然會有某種限制條件,以促使弟子們能與“意識體”相遇。
比如......意識體其實不能離本體太遠?
前方有腳步聲響起,蕭喚月握劍的手一緊,顧不得再多加思考,隻全身心戒備眼前可能出現的敵人。
“蕭喚月?”來人叫出了她的名字,“是你麼。”
熟悉的聲線令她心頭一松。
“是我。”她反問,“你那邊什麼情況?”
少年加快腳步奔向她,得意洋洋地想,終究是自己更快一步找到了蕭喚月。
“我來找你了。”他語氣輕快,“這裡很危險,不要離開我身邊。”
他沖過來的時候一點兒力道也沒收,胸膛正撞上蕭喚月的額頭。
好似撞上了一堵移動的牆,蕭喚月被撞得眼前發黑,腳下失衡,險些摔進雪堆裡。
沒有摔倒的原因是少年緊緊抱住了她,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扣在她腰間。
猝不及防與少年來了個緊密接觸,蕭喚月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感覺肺裡的空氣都要被這一抱給擠出去。
少年的懷抱比風雪還冷,蕭喚月被凍得打了個哆嗦,運起内力都無法抵禦這刺骨嚴寒,這人真是冰塊做的。
“言隐,松開......”
她啧了一聲,不舒服地想要推開,卻被他更緊地按在懷裡,臉蛋都被擠壓得變了形。
“其實我也不喜歡這樣。”他聲音含含糊糊,“但肢體接觸可以提高好感度......書裡說的。”
“什麼?”蕭喚月沒聽清他的咬字。
“有多喜歡我一點麼。”
他記得書裡還說,在緊張或刺激的環境下,人們容易将生理反應誤解為情感吸引,比如,把因恐慌而産生的心跳加速誤認為是對身邊異性的心動。
昏暗無光的雪夜,危機四伏的巨木林......這環境還不夠刺激嗎?
少年在心裡呼喚系統:“她好感度有沒有漲?”
沒有回應。
被分離出來的意識體當然不會被系統認定為宿主,他問也是白問。
他自欺欺人地想:系統出故障了。
“言隐”終于松開蕭喚月,又問了一次:“有更喜歡我嗎?”
蕭喚月冷下臉:“沒有。”
“言隐”悶悶不樂地伸出手:“那再抱一次,剛才沒抱好,撞到你鼻子了。”
說着就要去摟她,卻被蕭喚月一個矮身躲了過去。
“你究竟怎麼了?”她皺眉打量他。
“我沒怎麼啊。”他面帶不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令她後退不能,“天都要黑了,你一個人......不害怕麼?我這時候出現在你面前,擁抱你,保護你,為什麼你反而這副表情。”
蕭喚月沉默着想要抽出手,卻沒想到這次掙脫得如此輕松,一時力道沒控制住,小臂順着慣性,輪圓了甩出去。指甲刮過“言隐”脖頸,留下一道稍縱即逝的紅痕,手背還在他右頰上甩了一耳光。
清脆的一聲響。
蕭喚月愣住了。
“言隐”也有些意外,摸了摸被打的地方,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會兒他喃喃:“挺疼的。”
蕭喚月下意識地:“抱歉。”
對面的少年沉默了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抹護手霜了?”
“......”
蕭喚月哪怕再遲鈍也該發覺出不對勁了。言隐平日裡雖說不着調,但也沒不着調到這種程度。
她立刻猜到了另一種可能性——面前的人不是言隐,而是言隐的意識體。
這些意識體的心智似乎停留在一個較低的水平,行為舉止較本體而言要直白得多。
蕭喚月若有所思地擡眼,對“言隐”道:“接下來我們一起行動,可以嗎?”
“言隐”笑了:“當然。”
*
“你确定是往這裡走嗎?我都看不見路了。”
“蕭喚月”擡手抹了把臉,拂去睫毛上細小的冰晶。她笃定:“是這個方向沒錯。”
但本體一直在移動,她想要追上對方的話,就得用更快的速度前進才行。
她催促言隐:“快一點。”
“現在應該已經有人走出結界了吧?”言隐腳步沒停,嘴上半真半假地抱怨,“這通關方式真夠匪夷所思的,消滅意識體......還不如讓我打擂台呢。”
“打擂台的話,我對上你怎麼辦?”
“那肯定我赢。”
“我還以為你會說給我放水。”
“我不打假賽。”
“噗。”
言隐:“笑什麼?”
“蕭喚月”眯起眼睛,眉尾一揚,神态活脫脫一隻小狐狸,帶了點狡黠的調笑:“沒什麼,隻是想看看你能為我退讓到什麼地步。”
“......如果你一定要,那我可以放一點點水。”
“用不着,我隻是随口一問。”她忽然道,“我早看出來了,你接近我是别有目的吧?一副不得不讨好我的樣子。”
窗戶紙就這麼被戳破了,言隐一怔——有這麼明顯嗎?
他嘴還硬着:“我才沒有讨好你,我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無所謂。”她滿不在乎地說,“不管你是不是别有目的,反正我們現在是同一陣線了。”
良久,言隐低低“嗯”了一聲。
她又道:“幫我個忙。”
“什麼?”
“我的意識體很棘手,如果逮到機會,你幫我控制住她。”
“可以。”
這就是“蕭喚月”想出來的辦法。她隻需要言隐控制住本體,讓本體意識陷入休眠狀态,然後她就可以試着搶奪身體控制權。
前方雪霧中人影綽綽,“蕭喚月”露出警覺的神情,同時不忘提醒言隐:“已經很近了,做好準備。”
言隐在指尖吹了口氣,下一刻空中飄蕩的雪花就像灰塵那樣被一掃而空,視野驟然變得清晰,他看到了對面的一男一女,長着與他和蕭喚月一樣的臉。
“好啊,全在這裡。”言隐興奮地拔劍,“省得我們再費力去找了,一網打盡!”
很快雪霧再度聚攏,對面的人影重新變得模糊起來。
像是忽然打響了比賽開始的信号槍,四人幾乎同時動了。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率先攻擊與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劍光紛亂,還夾雜着柳葉飛刀破空而來的呼嘯。
“雖然你長得像我,但我才是真的!”這是言隐聲音。
“呸!隻有兒子像老子,哪有說老子像兒子的?”這也是言隐的聲音。
一時難分勝負,場面陷入膠着。
蕭喚月想快些結束,循循善誘道:“就讓我殺了吧,你不會消失的,隻是重新回到本體......你就是我啊。”
對面冷笑一聲當作答複。
看來是談不攏了。
蕭喚月正要再度攻上,卻突然發覺周圍不知何時湧起了黑霧,置身其中,仿佛身體所有熱量都被汲走,她拿劍的手開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