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霄殿内,三位長老和其座下親傳弟子正在通過視靈觀測巨木林中的動向。
宗門大師姐路承蕊坐在傳功長老八萬春身邊,充當副手。
昭意則坐在宗主山進晚身邊,見到蕭喚月走進殿内,沖她點了點頭,眼神帶笑。方才蕭喚月和意識體的戰鬥他也圍觀了,平心而論,幾個月就能修煉到這種程度,已經是天才中的天才。
蕭喚月也回以一笑,在下首找了個靠近銅柱的位置坐下,等待最終結果的宣布。
等在這裡的弟子不止她一人。
蕭喚月左右環顧,看到了鄧相許和言隐的身影。
她想起言隐說過,鄧相許的意識體被别人殺了。不知這種情況該如何判定,類比一下大概就是考場上别人突然發瘋把自己卷子撕了吧?那可真是有苦沒處訴,她不禁有點同情鄧相許了。
一群人在殿内幹坐着,不敢高聲言語,也不敢擅自離開。好在都是修仙者,一夜不睡算不得什麼。
蕭喚月剛吞進去一個哈欠,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她一臉莫名地扭頭,發現言隐不知何時擠到了她右側,挨着她坐下了。
言隐:“我比你先到,占了兩個好位置,可是你沒來找我。”
話裡有隐隐的控訴意味。
蕭喚月張了張嘴,其實她看見他了,也猶豫過要不要坐到他身邊去。可巨木林中發生的事,她覺得不能當做沒發生過。既然已經明牌了,她自然無法再以平常心對待這個别有用心的人......不,鬼。
本來想一個人待會兒,想想這事該怎麼辦,結果言隐又黏過來,給她思路都打亂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幫我占了位置。”她小聲說。
“好吧。”言隐語氣又輕快起來,“你選的這位置也還行,夠靠後。”
“言隐。”
“嗯?”
他的聲線懶懶的,手指還搭在案上,哒,哒,哒,輕巧地打着節奏。
這隻鬼對她糾結的情緒一無所知。不知是忘了在巨木林中發生過的對話,還是想繼續裝傻下去。
“我真的很好奇,你......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自困自擾了半天的蕭喚月破罐破摔,決定打直球。
看到言隐臉色一變,她又道:“别急着反駁,在巨木林裡你可是默認了。”
言隐心中久違地升起了一抹窘促。
他是真忘了自己曾被蕭喚月那狡猾的意識體套過話,當時他還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呢。錯過了最佳的解釋時機,現在說什麼都像是在找補。
見他久久沒說話,蕭喚月細聲道:
“算了。”
想想這裡是同霄殿,确實不是個适合交待秘密的場所,說不定幾位長老耳力驚人,能将他們的小話悉數聽進耳裡。
言隐忐忑:“算了的意思是......”
“意思是現在不急。”蕭喚月涼涼道,“等弟子晉升結果出來再說。”
從天黑等到天亮,所有參加選拔的弟子終于集結完畢。
有人歡喜有人憂,蕭喚月觀察到大家的表情各有千秋。
尤其左良玉,這人向來不内耗,對自己方才的表現似乎相當滿意,正搖頭晃腦地同身邊人說着她在林中大展身手如何如何,如果手邊有香槟這種東西,估計已經開瓶慶祝了。
秦喜一如既往地低氣壓,身形雖嬌小,背卻挺得很直,冷冷淡淡地坐在那裡,聽着左良玉絮叨,時不時點一下頭,誇贊一句“幹得不錯”。
左良玉說夠了,轉而問秦喜:“你呢,有沒有大殺四方啊?”
“沒有。”
“哎呀,别低調,以你的實力,就算當不成親傳弟子,晉升為内門弟子總是綽綽有餘的。”
秦喜苦笑:“我......”
“别一直闆着臉嘛,都要公布結果了,你難道不開心麼?”
殿台之上,孤水長老展開手卷,上面列着在場所有外門弟子的名字,其中幾個被單獨圈了出來。
無需示意場内弟子噤聲,在看到孤水起身的那一刻,大家就已經齊齊安靜下來,目光恨不能穿透紙背,好看看自己的名字有沒有被圈上。
随後孤水公布了被晉升為内門弟子的幾個名字。左良玉,言隐和蕭喚月都赫然在列。
可見左良玉先前并非是在無腦自誇。她的自信源之有物,從小得父母指導,又極具天分,基礎功比一些内門弟子都紮實,沒理由不晉升。
至于言隐,他斬殺意識體的速度太快了,中途有段畫面沒能被轉播出來,應該是視靈被他磅礴的劍氣誤傷所緻。長老們經過商議,覺得他的表現也算在及格線以上。
而蕭喚月,劍招稱不上有多純熟,出彩的是她參透了本體與意識體之間無需自相殘殺的事實,悟性上佳。
可即便如此,換了其他弟子,長老們也會再斟酌一下。然而蕭喚月有近十七年的空白期,又是入門最晚的一批弟子,這進步......可以說是神速了。
念完名字,孤水合上手卷,又說了幾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之類的場面話,便宣布此次選拔大賽結束。
意思是今年沒有人被選中作為親傳弟子。
在場衆人面面相觑了半晌。
有弟子對這結果感到不服氣,将自己的落選歸結于今年賽制不夠合理,打自己哪有打别人來得痛快?打擂台才能展現出真正水平!
不過這些人也不好公然表現出來,隻能自個兒低頭生悶氣,等待來年再戰。
令蕭喚月震驚的是,秦喜居然沒有晉升。
與蕭喚月抱有同樣疑問的還有左良玉,她差點就想去殿台上問長老是不是念漏了秦喜的名字。
但秦喜攔住了左良玉,搖了搖頭。
左良玉滿臉不解:“你真發揮失常了?”
“出去說。”
兩個人拉拉扯扯地走出了殿外。
蕭喚月有些擔憂地看着那兩人的背影。
她也在好奇秦喜在林中發生了什麼事,雖然與秦喜往來不算多,但她知道秦喜是妥妥的努力型選手,又是院裡來得最早的,綜合實力不會在左良玉之下。
身旁的言隐幽幽開口:“那個人,我在巨木林裡碰見過。”
“秦喜?”
“不知道名字,發髻很緊的那個。”
“那就是秦喜。”
言隐低笑了一聲,似是覺得有趣,“就是她殺了鄧相許——”
“!!”蕭喚月震驚,“秦喜幹的?”
“的意識體。”言隐一個大喘氣,補完了自己那句話。
言隐的确沒說謊,他看得清清楚楚,秦喜是故意的,趕在鄧相許之前,把劍捅進了他意識體的心窩裡,果斷得很,不會是誤殺。
長老們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将秦喜晉升為内門弟子。
他們認為她心性尚需修煉,即便有什麼私人恩怨,亦不該借機報複。
拼着落選的可能也要将對方拉下水......這等做法是長老們不提倡的。若不及時加以約束,将來可能會一條道走到黑。
“不能吧......”蕭喚月想不通。
她感覺秦喜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背後應該另有隐情。
找機會問問好了,她想,畢竟是跟自己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的室友,漠不關心不太好。剛搬進來那會兒,她還得過秦喜的照拂。
蕭喚月和言隐同時起身,對視了一眼。
她問:“一起?”
“你不回去找你室友麼......”
“不急,先解決我們倆的事。”
“哦。”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但言隐可不會怕,問就問,他已經想好借口了。
他們一道離開了同霄殿。
言隐跟在蕭喚月身後,步子邁得極慢。
蕭喚月沒出言催促,兩個人就用這種烏龜爬一樣的速度走了個把時辰,誰也沒說話。
一直走到無人的僻靜處,蕭喚月定住腳步:“就這裡吧。”
言隐:“行。”
蕭喚月盯了他一會兒,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别緊張。”
言隐繃着臉:“我不緊張。”
“不是想審你,我沒那個資格。”蕭喚月說這話時居然笑嘻嘻的,“那麼嚴肅做什麼,你可是鬼王。如果你不想說......或者随便編個理由,我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言隐有些心煩意亂:“你直接問吧。”
“在同霄殿内我已經問過。”蕭喚月收起笑意,放慢了語氣,“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
言隐賣了個關子:“我的目的大概比你想象中要單純。”
“倘若你有所圖,”她聲音低下去,“隻要是我給得起的,我都可以給你......但我想了很久,并沒有想出我身上有什麼利益可謀。”
言隐一愣:“都可以給我?這麼大方。”
“你幫了我很多。”蕭喚月告訴他,“所以你不需要有顧忌,想要什麼的話,盡管開口。”
可他想要她百分之百的愛,她能給麼?
言隐郁悶:好感值這種東西,要是能自發控制,世上便也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了。又不是機器人,愛意數值該怎麼調控。
如果她知道他是帶着系統接近她,獲取她的喜愛隻是為了換取積分......她會如何?
真相刺耳,他覺得蕭喚月還是别知道最好。
免得到頭來,所有試圖取悅她的行為都蒙上了一層功利性的陰影。
蕭喚月偏頭:“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