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曜收集完信物,從官府處領取到了出城的令牌。
天色還亮着,三人一齊往城門方向走。
言隐稍慢了半步,走在最後,臉上沒什麼表情。
蕭喚月放緩速度與他并肩:“言隐,你心情不好麼。”
“一般。”
“那狗很可愛,但它是假的。”
“我知道。”
“出去之後,你可以養一隻真的狗。”
言隐頓了一下,硬邦邦道:“我不喜歡狗,也不準備養。”
白曜走在最前面,回頭道:“别傷感了,抓緊趕路。”
言隐一噎,目光不善地望過去,眼神裡明晃晃寫着“關你什麼事”。
白曜接收到這不友善的信号,沒有多作反應,隻淡然一笑回過頭去,意在以寬容的姿态應對一位不懂事的晚輩。
言隐的殺豬刀在地上劃出一道長痕。他加快速度,三兩步走到了白曜前面的位置。
“你剛才說誰傷感了?”
“我沒說名字。”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言隐氣結。
看見白曜腰間令牌,他眼中的嘲諷之色一閃而過:“裡雲宮的少主好像沒我想象得厲害......如果不是我幫忙,你逮不住那狗吧?”
白曜:“對啊,多謝你。”
“......”
蕭喚月看出言隐有意找茬,似乎因犬妖的死亡而遷怒于白曜。但他平常并不是那麼拎不清的人,犬妖的死亡是必然的,大家都明白這一點。
她拉了拉言隐的袖口,示意他湊過來一點。
“暫時别跟他計較了吧。”蕭喚月眨了眨眼,傳音給言隐,“看他不爽的話,等出去再找他算賬。”
“......好。”
言隐的确不喜歡白曜,不隻是因為那隻狗。
但感覺到蕭喚月似乎更偏心自己,言隐心情好了些,決定聽她的,不跟白曜計較。
“你傷口好像裂開了。”白曜看向言隐腹部的裹傷布,“畢竟是老人家的身體,不要逞強。”
“我好得很。”
“沒關系,如果你是因為傷勢原因想休息一會兒,我們會等你。”
對于白曜的惺惺作态,言隐以沉默回報。他加快腳步,用實際行動證明他不需要白曜的遷就。
幸好路上再沒碰見什麼變故,三人趕在天黑前來到了城門口。
白曜向守衛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守衛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蕭喚月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不會這麼簡單。”
畢竟她和白曜想要出城曆經了千難萬阻,按理說言隐也會有對應的“路障”。
出乎意料,大門打開得很順利。
外面風沙彌漫,土地幹裂,明明隻一門之隔,與城内卻好似兩個世界。
雖然看起來環境惡劣得要命,但蕭喚月不甚在意,迎着風沙,迫不及待就要踏出門去。
風沙中忽然鑽出一隻秃鹫,蕭喚月連忙閃身避開,否則險些就要被它啄瞎眼睛。
這種地方出現秃鹫顯然匪夷所思,而且面前這隻體型大得不正常,蕭喚月當即警惕起來。
随後幾十隻秃鹫跟着沖進城門,每一隻翼展都在五米以上,打頭那隻居然是其中體型最小的。
它們的叫聲沙啞凄厲,相當駭人。
幾十隻秃鹫同時發出聲音,幾乎要震破蕭喚月的耳膜,還是立體環繞的那種。
她不得不捂住耳朵抵禦這聲波攻擊。
“哈哈,老頭,你放松警惕了!”秃鹫大叫。
果然不是普通的鳥,它們會說人話!蕭喚月揮劍劈砍,斬下了幾片碎羽。
可秃鹫飛得又高又快,數量還多,劍勢難以企及。
它們的翅膀能扇起勁風,爪子利過鋼刀匕首,同時具有極佳的動态視力。
蕭喚月當即判斷,這是目前為止在幻境中遇到過的最棘手的攔路對象。
“不乖乖躲起來,竟還想着出城?”秃鹫發出令人牙酸的沙啞笑聲,“老頭,今天就是你死期!”
蕭喚月并沒有被攻擊,她猜它們針對的是言隐。
可她不能看清言隐那邊的情況,視野中盡是紛落的羽毛和撲棱的大翅膀,猛禽身上散發出的濃烈臭味讓她差點窒息,恨不得失去嗅覺。
想起秃鹫喜食腐屍,蕭喚月懷疑這是屍臭味,立馬把嘴閉得緊緊的,免得當場吐出來。
“受傷沒有?”白曜不知什麼時候摸索到這邊,在混亂的局勢中艱難伸手,抓住了她。
“沒事,言隐呢?”
“不知道。”
蕭喚月繼續揮劍,砍中了兩隻秃鹫。但它們的羽毛又重又厚,是很好的防禦護甲,并沒有因這一劍受到太大影響。
秃鹫的黃色眼珠一轉,銳利的目光掃視過來,在蕭喚月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而秃鹫們沒有回過頭來報複蕭喚月,仍緻力于圍攻屠夫。
它們目标一緻,牢記着那老頭是它們真正的仇人,他不僅殺掉了秃鹫族中的幼崽,還剝下羽毛皮肉和妖丹去換取資源,這種行為不可饒恕!
在這場混亂的打鬥中蕭喚月被攔在了外圍,隻能聞到空氣中逐漸濃厚的血腥味兒。
有秃鹫負了傷,無法再戰,但也沒有逃走,而是謹慎地飛到更高的位置,負責觀察戰況局勢,尋找敵人可能露出的破綻,及時将信息傳達給戰場中心的同伴。
蕭喚月面露擔憂:“它們有備而來,訓練有素,言隐一個人很難對付,我們得幫他。”
她試着往裡面擠,劍尖朝前,為自己開路。
一隻秃鹫看出她的意圖,立即調轉方向俯沖下來,開始攻擊她。
尖利的爪子險之又險地在蕭喚月鼻梁前擦過,若非她躲得快,眼睛已經被剜出來了。
白曜手上拿着蕭喚月之前給他的苗刀,但這柄武器的鋒利程度遠不如蓄風槍,說不定連秃鹫的爪子都比不過。
“它們不願讓你我加入戰場,成為屠夫的助力。”白曜似乎沒什麼戰意,拉着蕭喚月走到更遠的位置。“這次沒防備,被它們占了先機。就當試錯了,下次再幫你那同門打回來,行嗎?”
這人已經想重開了!蕭喚月無言。
白曜如果會打遊戲,一定是那種逆風就點投降的類型。
“不行。”蕭喚月拒絕了白曜的提議,又開始往秃鹫堆裡擠。
她無可避免地負了傷,小臂和臉頰都被秃鹫的爪子刮破,勉力護住要害,終于擠到中間,看見了屠夫的身影。
走過去與言隐背對背抵禦攻勢,她大喊:“你還有力氣嗎?”
言隐:“我有一邊眼睛掉下來了!你幫我找找。”
“眼睛?!”蕭喚月驚恐。
“......算了,撿回來估計也不能用了。”言隐差點忘記現在用的不是自己的身體,
蕭喚月想回頭,一隻手又按着她腦袋轉了回去,“别看我,專心打怪。”
利爪與刀鋒相擊,力道震得蕭喚月手臂發麻。她的确不該分心,否則會被秃鹫抓住破綻趁機攻擊。
一小會兒的工夫,蕭喚月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傷口越來越多,一身衣裙都快被撕成布條了,這還是絕大部分攻擊都落在言隐身上的結果。
白曜不知何時也擠進來,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蕭喚月,你還真夠義氣......”
忽然,為首的那隻秃鹫發出一聲高亢有力的嘶叫,似是某種撤退信号,剩下的秃鹫一哄而散,盤旋着飛上天空,在風沙中遠去了。
蕭喚月急忙轉身:“言隐?”
“嗯。”
“你......嘶。”
看到的景象太驚悚,蕭喚月倒抽了口氣。
面前的人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血淋淋地半蹲在地上,全靠那把滿是缺口的殺豬刀才撐着沒倒下。
出氣長進氣短,言隐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脖子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令他連擡起頭都做不到,還能說話已經是個奇迹。
除了脖子和胸口,其他部位的傷口大都不緻命,顯然秃鹫不願給他個痛快,直到洩夠了憤才肯給予他緻命一擊。
蕭喚月把他扶住:“你好像要死了。”
“不是好像。”他糾正,“我真的要死了。”
雖然在幻境裡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最差的情況不過就是重來一次,但痛感卻是實打實的,言隐很不甘心:
“這具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我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