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杯——!”
冰爽的啤酒卷走陣陣煙火氣,幾人争相往牛肉鍋裡下着蔬菜,好不熱鬧,連帶着腿上的毛毯都更溫暖幾分。
黑桃10饑餓遊戲後的時日,明美覺得和警校幾人的關系融洽許多,不清楚是不是松田陣平說了什麼,但反正連伊達班長對她的态度也緩和許多,和松田也從之前碰面都覺得尴尬變成可以打個照面的程度。
前陣子見過的伊藤也在,景光幫她調了杯代基裡,清清爽爽的青灰檸汁和她利落的短發很相稱,給他自己的則是杯薩澤拉克,隻不過用波本替了常用的黑麥威士忌作為基調。
伊藤打量面前對她微笑示意的女人,宮野さん日英混血的鋒芒都藏在精緻的眉角眼梢,溫和至極,無處指摘。松田前幾天描繪過,這個女人背着他走了整整一晚,又救他于崖岸苦苦支撐不願放手,可是她當真那般...美玉無暇嗎?
吃完飯伊藤和明美上樓取東西,趁無人時,伊藤喊住明美:“我聽說你之前是個搶劫犯?”
明美愣住,字眼聽着刺耳。
“他們都是極好極好的人,我不了解你的過往,既然他們接納你,我無話可說,隻請你收一收之前的不正之心。”
伊藤姣好的面容帶着神聖不可侵犯的、令人生畏的信仰,果決的氣派讓明美足以想象‘生前’伊藤執行公務時是怎樣的飒爽英姿,估計早就忍不住将她就地正法吧。
有口難言,明美不知道答些什麼。
回答“好的”?總覺得她就自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可總感覺她自己不是,還不是吧。
可回答“不是這樣的”,她又似乎無從辯駁。
正猶豫着,背後的門突然開啟,讓二人一怔。
是諸伏景光。
他低垂的眼眸瞧不出情緒,嘴角噙着的笑意和方才飯桌上的不曾減淡,伊藤想他就算聽到估計也是不在意的吧。
溫暖的重量突然覆蓋于身。明美忽覺景光緣是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還是淡淡的鈴蘭果梨香氣。
“晚上冷,别凍着。”
說罷靈狐一般的眉眼朝伊藤看去:“我送你回去。”
揪緊外套,明美看着景光送伊藤遠去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臉上被暖意帶着有些癢。
…
次日正好景光輪值出門“采購”,問她要不一起。
蕭瑟東京路上的便利店還能勘探幾分昔日繁華,但更要緊的是便利店這種地方,多少承載着景光某些輕松時日的美好記憶,比如班長的父親,小時候的研二和其姐姐,警校時候幾人合力破獲的搶劫案,都和大學時候常吃的炒面面包和蜜瓜包一樣,鹹鹹甜甜的,既飽腹又增味。
“所以你小時候和zero玩在一起都是父母還在時候的事了?”
明美點頭,順便拿了些起司放進籃子:“後來我妹妹去了M國,我被寄養在教授家裡。”
“你...父母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景光不動聲色拿了幾罐咖喱和牛肉罐頭,還有他最喜歡的長野特産荞麥面,順便回頭看了眼便利店的内間。
明美看了眼景光,陰暗光線下男人灰白的衣衫像冰透的薄荷糖塊:“天塌了吧。說實話我不是很記得...”她确實不太記得,也許是大腦自行的保護機制讓她忘記一些最腐心蝕骨的時刻,連帶着父母留下的東西,什麼女兒節的娃娃啦,什麼醫藥書籍,什麼睫毛鏡子啦,她都一并封存,保持或近或遠的距離。
“沒得過什麼失語症之類的嗎?”
“這道好像還真沒有。我記得小時候要經常轉學來着,小學的時候我還...挺開朗的呢,在班裡。”
景光聞言笑了:“我小時候可是直接到說不出話的程度,還有點輕微失憶,後來碰上zero才慢慢緩解...”
明美感歎他和波本要好的事實,自己小的時候經常輾轉多地,并沒有什麼特别要好的青梅竹馬。那個小時候常常打架來找媽媽的小男孩,終于也長大成為别人信賴萬分的支柱了啊。
“說起來我聽班長閑聊才知道你有個哥哥呢。”
“啊,小時候父母...走了之後,我和哥哥被東京和長野的親戚分别帶走寄養,他已經是長野縣那很厲害的警部了。”景光轉而走到對側的貨架邊,身形被遮擋,傳來的聲音也低了些。
“真好。”
“當姐姐的感覺怎麼樣?”
明美淡淡發怔:“像半個媽媽...她是隻小老虎,有時候撲進懷裡揉面似的揉,忍不住把很多很多的愛意傾注在她身上,願她好,願她被許多人愛着,如果沒有,也願她足夠寬容和慈悲,在這不幸的世界裡...好好活着。”
說完明美發覺景光已經“掃蕩”完斜側貨架的藥品,斜倚着櫃台微笑看着她。
“我哥哥不像你這麼溫暖,他是那種...嚴慈相濟的,像孔明燈一樣。”遠遠的,會覺得自己打電話過于頻繁,表面粘了宣紙似的将内裡的火光掩得隐隐約約,字字珠玑的大智慧如晚間的點點星火,照耀着他前進...不知道哥哥那樣的人知道他死了是什麼反應,估計會像周瑜給孫權信箋裡寫得,說一句“人生有死,修短命矣”吧...
“他們都會好好的...你哥哥,和我妹妹...”
說來她和景光還真是有許多的共同語言,父母亡故的苦痛,寄人籬下的酸楚,同胞親人的牽挂,還有...那兩個人。
景光死前最後見的人是他,明美沒由來的有些...羨慕。
瞧明美欲語還休的樣子,景光先開了口:“他心裡很在意你。”
“诶?”
“有次任務在摩洛哥,菲斯古城裡九千多條小巷子,皮革馬糞的味道難以忍受,Rye卻遲遲不出來,後來聽小販說才知道是他折返去找一個手環,和當地人還起了不小争執,因怕事情鬧大才不甘作罷,那個手環好像是你送的。”
明美轉身在番茄沙司和美乃滋之間作着并不必要的選擇。
她确實送過他一個價值不菲的手環,從那個以橙色為代表色的品牌買的,後來他輕飄飄就說丢了,為此他們還冷戰過。當然也隻是宮野明美單方面認為的冷戰,那個男人隻是在沙發上沒事人一樣抽着煙,突然來一句“今晚吃haggis吧。”好像并不在意任何事情,直到意識到明美這道蘇格蘭國菜的水準故意不如往常,男人才會抵住她完成任務一樣親吻...
她以為他确實不在意,為着許許多多的緣由她也繼續...逢場作戲,即使她真真實實陷進去,可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