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為之,想要觀看女人反應的男孩,單手藏在身後。他用幻術凝出五條毒蛇,刻意壓低的童音陰沉而怪誕,“怎麼了,覺得我很可怕嗎?”
見她明顯怔住的模樣,瘦伶伶的幼童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虛僞狡詐的大人們,全都一個樣。
世初淳暗罵了一句實驗者們一群人渣,雙手捧起六道骸的臉,直視着男孩子血紅的輪回眼,“沒有的事。六道特别地好看,是全天下第一好看的小孩子。”
出乎意料的回答噎住了原本殺機四溢的六道骸,讓他本來森冷的面色,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擰巴成一個古怪的形态。
有血緣關系的同族者尚未将他們當做真正的孩子看待,稍加恩慈與憐憫。一個每日記憶保留不超過十二個小時的人,卻将渾然陌生的他們視作無害的娃娃真心善待。
世事如此,仿佛一個天神專門拿來奚落世人的玩笑。該歡心嗎?還是諷刺居多?
六道骸放出毒蛇去尋覓剩下來的活人,一一找出來五馬分屍。
像科研人員切開孩子們的軀體,嵌入新型的子彈。像他們面無表情地清空彈匣,任憑屍骸留下千瘡百孔,也決計不會放過。
一心清空道路,神擋殺神的六道骸,避開好心帶着他們尋找出路的女人,在幸存者們那兒發洩他旺盛得快要爆炸的殺欲。
是以,記憶缺失的患者帶着三個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試驗品所到之處,都是一堆散碎到拼湊不起來的屍體碎片。
在血腥氣重得化為人間煉獄的别墅區,蟲叫聲都稀稀落落。企圖自救的艾斯托拉涅歐家族,任意地犧牲年幼的孩子,終于招緻後代反擊的報應。
一大批為了保持無上的權利、地位的成年人們,在下一代身上點燃熾熱的火苗,冷眼旁觀着他們痛不欲生,直至旺盛的火苗燃到他們周身為止。
而那時的火勢已長驅直入,焚化成了足以颠覆整個家族的災難。
背着災難本身的女性毫不知情,知情了,恐怕也是憐憫居多。
見六道骸對書寫着數字的紅眼睛很是在意,總捂着不肯見人,她張口,嘗試着緩和氣氛,“六道的右眼是充血導緻的話,出去了我們就去找醫生治療。如果是異瞳,紅眼超酷的哦,你看其他人都沒有。”
回應她的,隻有從後面勾住她脖子的雙手。似要牢牢地攏緊她,又似誰時随地緻她于死地。
經常懸空的腳,在勒住脖頸的實驗中踢踏扭轉。靠着的脊背溫暖平坦,好似他早前從未腳踏實地地落到平面上。
倘若扼死這個人,耳邊就不會回蕩着惱人的噪音。可她真如想象中的畫面,躺在地面冰冷地死去,光靠他們三名幼子的步伐,要如何走出這恍若永不終結的凜冬?
倘若貼緊了近距離的溫暖,就會像靠着火源取暖的飛蛾,被灼燒掉用破繭而出的翅膀。
他是不甘心在孤島上度過餘生的代達羅斯,被封鎖了水路、陸地,就想方設法從高空破局。
奈何人這一生,大抵無可奈何。是用蠟燭糊成的翅膀,飛得低了,被拽進不見天日的深海,飛得太高,就叫太陽沸熱的高溫融化。以為費勁尋找到的出路,到頭來隻有屍骨無存這一結局。
等到拆解機械的零件都松落,沉悶到要扼殺人神智的道路盡頭,是阿爾克巴雷諾之一的威爾帝。
助力每一個有趣實驗的他,在被試驗品反噬的死亡區域進入漫長的等候。
在等待方面,他拿出來了前所未有的耐心,隻為檢驗自己一系列精密操作後展現的成果。
“能在反複切割縫合、摧毀重塑的人體實驗底下存活,擔任輪回之眼的匹配型。”威爾帝贊歎着,用詠歎調一般高低起伏的語氣誇耀,“幸存者,看來你适應得還真是不錯。”
他審視着摧毀了同族人的三個試驗品,谛視的視線有如專心緻志的工匠,挑剔着自己費盡心思打磨出的成品。
“辛苦你把它們帶到這兒來,你的任務完成了。”威爾帝看向世初淳,“你的雙套療程結束了,就此退下吧。”
他打了個響指,驅逐無關緊要的人。世初淳霎時頭痛欲裂,一時竟要站不住。
她難受地屈膝蹲下,落在不知情的人眼裡,等同于俯首稱臣。
左右的城島犬、柿本千種原本伸出手來扶她,聽到威爾帝的話,瞥見世初淳的舉動,蓦然收回了手,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們面上表情驚疑不定,是疑心交托出的信任,再度遭到背叛。
世初淳強忍着局部疼痛,躬身放下背上的孩子,免得等下暈倒,把人帶着摔了。
六道骸沒被紗布纏住的瞳眸,神色未明,搭在她肩膀的手勾成爪子,隐隐有要掐住她喉嚨的趨勢。
果然,成年人都是不可信的。這個世界……并不足惜。
“威爾帝。”
單膝下跪的女人橫手,擋在三個小孩面前,治療的副作用使她頭昏眼花,七竅流血。
她抹掉嘴角溢出的血,冷凝的面色像是明光爍亮的冰雕,“你熱愛科學,終日檢驗研究,為什麼不熱愛站在你面前,一個個具有實體的人?你追捧着抽象玄妙的概念,傾盡所有也不可惜,何不正視在你面前受苦受難的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