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死心的人,要出聲喊住彭格列下任繼承者,人一擡頭,瞥見了被領着走的少年沉靜的雙瞳。
先前他蔑視的,貌不驚人、言不壓衆的彭格列十代目,有一些特質在改變。
身為東道主,他不溫不火地任由人牽着,退出本該發光發熱的主場,本是極大的不合格。然,兩人雙目對視的一刻,充斥着不滿的風言風語立刻止歇。
令要出聲挑釁者不自覺地臣服,拜倒在對方無所不納的大空之下,在其内蘊的,比太陽還要輝煌奪目的死氣之炎照射之中,叫雙眼滾出沸熱的淚水。
破壞籌備已久的晚宴,世初淳存着一定的心理負擔。
可這樣沉如水的責任,萬萬抵不過自己心疼的孩子。内心發酵的情感頓時點燃了催化劑,縱有千軍萬馬在列都阻撓不了她的決心。
兩人甩開賓客,跑了十幾分鐘,躲進偏僻的噬尾之蛇形狀的花園迷宮。
世初淳趁機歇歇腳,松開手,捶打幾下因猛踩高跟鞋而發酸的小腿,她問澤田綱吉先前說的戰鬥結束之後要和她說的話是什麼。
夜色下的草木顯示出一股濃稠的深綠色,類乎許多塊綠碧玺拼湊出的光豔首飾。滿天星辰害羞地眨眼,白的、銀的閃作一片,雲一推,就朝軟到要發酸的心坎傾倒。
澤田綱吉張開口,發出的聲音被漫天煙火淹沒。
天朗氣清,澤田綱吉說出口的話,幾乎與寂寥的草木同化。
山河日月引作見證,明燦的焰火光彩溢目。
沒直言時挂記,說出口還惦念,在少年半是猶疑,半是誠摯的言語中,瞬息的激情被遲來的羞赧沖淡,绯紅的耳根子留下主人羞臊的印記。
完整地吐露也被全盤截停了的表白,在喧騰的禮炮聲裡,同心髒一齊熱烈地跳動。在短暫裡永恒,于美好間流逝。
有些情感付出了就付出了,沒回音本身也是一種回應,自己心知肚明即可。
萬事萬物應似飛鴻踏雪泥,話說出口了就告一段落,也不一定要巴望非得有個分曉。
七日後,正式舉辦彭格列紀念儀式,世初淳亦在受邀要參加的名單之中。
澤田綱吉宴請了熟識的親朋好友,京子、小春、黑川花皆在行列。她們突發奇想,定制了惦念已久的白婚紗,正好與彭格列嚴肅的黑西裝相稱。
小孩子的奇思妙想不容小觑。年紀越小,動力越足,越往後,就越缺乏内驅力。
被拉緊系帶,戴上頭紗的世初淳折服于女生們強悍的行動力。
世初淳被女生們拉着,前往聖瑪麗禮堂。
她們踏過裝飾着彩色氣球的草坪,蔥綠的色澤青翠到恍若要踩出汁水流淌。純潔的鴿子受到驚擾,扇動翅膀,飛向碧空如洗的藍天。
視線忽的由明轉暗,是進入教堂内側。
莊重肅正的大禮堂具有百年以上的曆史,每一道牆縫都透着古樸的氣息。穹頂繪制的圖案濃墨重彩,七彩琉璃窗随着室内人的走動收束矩形光芒。
裝束齊整的守護者排列成行,齊齊望過來。在他們的正中央,赫然是苞籠萬象的大空。
澤田綱吉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
從外邊透進來的光束,似古銅相機捕捉住這一瞬間的甯和。
沉重過往施加在成年女性肌膚、骨血裡的鐵鍊,在此時發出陣陣掙動聲。
她真的可以擺脫嗎?她真的可以遺忘掉那些痛苦,率性地選擇前進嗎?世初淳順着地面的紅毯走到盡頭,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她踏過枯枯戮山全方位的折辱,踏過親眼見證或是一手造成的屍山血海,仿若每次跋涉,腳底闆裡都附着着黏稠的血泥。
這樣的她,真的可以擁有平和甯靜的人生,而不用随時擔心它被打破?
白色手套搭在澤田綱吉手心,世初淳帶動着它翻轉,彎腰行了吻手禮。
她發自内心祈求,幸福鳥能在此處停留,定格這一瞬間的單純與美好。
願歲歲年年如今朝。
世初淳擡頭,誠摯地贊美澤田綱吉今日練達了不少。
在一旁觀禮的裡包恩,就不糾正吻手禮應當是隔空行禮這一謬失了。
畢竟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吻手禮的确是由女士一方發起。世初小姐隻是拿住主動權,不松手而已。在各個方面都是。
裡包恩壓下帽檐,不去看一秒鐘小臉爆紅,燒穿了耳根子,整個大腦冒煙到頃刻宕機的學生。
還是得多多曆練啊。他這弟子。
簡直有負意大利男人花名在外的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