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哭泣,痛哭流涕,掩面長太息?
是誰在哀聲歎息,巴不得摳出雙眼。讓眼睛從此瞎掉,耳朵聾了才好,最好依然維持着跳動的心髒都停擺,停止到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不要再動彈為止。
在發瘋邊緣的女人,到底還是沒有瘋。
這時候上空又扔下來了幾具屍體,其中夾雜着一個即将變成屍體的人,笹川京子的哥哥,笹川了平。
笹川了平的第一句話是,“京子她還好嗎?”
世初淳望着不遠處開始融化了,幾乎不成人形的屍塊,“她很好。”
她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最後還是繃不住,果斷扇了自己一巴掌。她咬着舌頭,用疼痛強迫自己清醒,增強話語的可信度,然後發現晴之守護者的雙眼俱被捅瞎。
笹川了平的身體狀況不容許他撐着坐起來,去确定妹妹的傷勢。若是條件允許,萬分關切妹妹的笹川了平,怎會不由自己親自确認。
沒有那麼去做,是因為無論如何都做不來了。
肚子被貫穿了大洞的晴之守護者,白花花的腸子暴露在外側。
世初淳費勁捂着,想撈回去,勝似火鍋裡打撈油滑的面條,“京子她還好,她在等着自己的哥哥營救她。你要加油撐下去,不要放棄。會有希望的——”
“對不起……這一次,是真的到極限了。”
發力的治療手段堵不住緻命的傷勢,笹川了平伸着手,向着虛空處摸索,“京子。明明說好不要讓你哭泣的,但是大哥這回好像做不到了。”
啃食屍體的鴉雀低空飛過,發出凄厲的叫聲。世初淳握住他的手。
探索有了着落,關心妹妹的男人得到京子尚好的回音,睜着兩顆空落落的血洞。
“你就原諒哥哥這一回吧,我保證隻有這一次了。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下輩子、下輩子再來找我吧。大哥下輩子一定會求得你的原諒……”
笹川了平話沒說完,就斷了氣。有一個人被扔了下來,是同為守護者劍士山本武。
拿劍的劍士被砍斷雙手,再拿不起自己家傳的武器。他引以為傲的手,倍加珍惜的劍接二連三地消失,世代相傳的劍被折斷的一刹,他一直以來的信念也被折斷。
失血過多的山本武,張着一雙眼,想要說些什麼,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
數不盡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滑落,世初淳盡力地替他擦拭,反而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是亂葬崗邊不斷湧生的鬼火,映照着她驚懼到青紫的面容。
起初,山本武假裝以為彭格列黑手黨是一款角色扮演的遊戲,自個加入進去增添樂趣。
後來,他心甘情願地為之獻出生命,直至做出的承諾終究實現為止。
現下就是那個時候了。
是啊,隻要是遊戲,終究是有Game Over的一刻。他沒能通關,也沒能做一位強力的支援,和朋友們一同通關最後的關卡。
真的,好可惜。
下一次吧,下一次……
再給他一些機會……他會帶着夥伴們打赢這場戰役。
所以,“老闆娘,不要再哭了。”男人殘缺的斷掌抹去世初淳眼睑不住滾落的淚花,支撐不住的腦袋,一點點低了下來。“你笑一笑,天會亮的。”
懷抱裡擁緊的溫度,不多時失去了熱度。女人埋在冰涼的屍體肩頭,痛哭出聲。
夜晚的陰翳迅速吞噬掉天光,迫近的争鬥使得犧牲者數量日漸激增。等到夕晖為坑底的屍堆塗抹出山巒的輪廓,數不勝數的蟲蠅也在人肉的滋補下,吃得肥實長膘。
在某日看清被提拉到坑前的人時,世初淳拼了命張開手去接,形同凹凸不平的山脈上一道皺裂的疤痕。
霧之守護者掉下來,她接住他的時分,雙手發出咔嚓的骨折聲。
撐到極點的六道骸單手撐着地面,勉強坐起身。他調整為一個較為端正的坐姿,透過漸沉的霞光,看見崩潰盡頭的老闆娘。
他苦笑出聲,“kufukufu,失敗了啊。”
六道骸笑着,想同往常一樣擺出一副必勝的笑容,但那些都做不到了。
他被打敗,彭格列也大敗,輸得徹徹底底。無論是彭格列首領還是他們自己,都敗得一幹二淨,賠光了家底。
在這一場戰役之中,隻有一個徹頭徹尾的赢家——白蘭。以那個男人不知餍足的野望持續下去,這個世界遲早要迎來終焉。
隻是,他沒有辦法見證到那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