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主一聽瓊姬這話,一愣,随即大喜,暗道:“又是一注好香!”于是話又軟了:“乖乖兒!這死鬼的外家在何處?”
瓊姬心想,“我告訴你名兒叫你卸磨殺驢麼?”于是小聲的說:“我隻認得地方,卻不知名兒,有些遠,總要走半天呢!”
香主越發的歡喜,心知離都城遠的集鎮極有可能沒受刀兵的影響,心裡就決意要“燒一處高香”,說:“你帶我去!我給你買绫羅綢緞,衣裳首飾!還如以往一樣!”
瓊姬轉過臉,看着他,淚珠子一顆一顆的落下,哽咽的說:“你這負心漢!花言巧語的哄騙了我的心,這會子又打我!”
她臉上的泥和血已經被擦幹淨了,露出了白皙的肌膚底色,一雙剪水秋瞳,淚盈盈的,那一身的狼狽反而襯出她的楚楚可憐來了。
香主看呆了眼,色迷心竅,也跳下墳坑,摟着她親了兩口:“乖乖兒,都是旁人嚼舌頭激的我!你也知道我這脾氣!我疼你還來不及,以後再不打你了!你快帶我去!”
瓊姬靠着他,嬌聲說:“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說的話,我敢不依?你開開恩,我收拾收拾姐姐的風水,再将我父兄的屍骨入土了,也是你的功德。”
香主心裡想她帶路,也就順着她了,說:“你麻利些,這起子畜牲與我有怨氣!莫要給人家遞刀把兒!”
說完,他就走開了。
瓊姬顫抖着手去撿骨,過了一會,她終于把所有的骨殖都收攏進了棺材,然後将頭骨擺正,拿過破破爛爛的壽被給屍骨蓋上。
動作間,壽被裡滑落出一根筷子粗的魚龍簪。
那簪子是銅做的,本是用來固定珠冠的,香主扯珠冠的時候散落在了棺材裡,因它是銅的,故而喽啰們都看不上,随意一扔,裹進壽被裡頭。她方才一抖,就抖了出來。
瓊姬的眼神在銅簪上定格了一瞬,過往的記憶如電光火石一般在腦海裡閃過,是了,這簪子是她自己的!
那年,這棺中人纏綿病榻,她去探病,将這銅簪子做禮,送給了她!
那時,她笑嘻嘻的說:“紫煙姐姐,這簪子是我表哥給我的,聽說是内宮裡的姑母用過的,我姑母是宮裡的貴人,你沾沾她的貴氣,很快就要好了。”
那時,紫煙還是個蒼白美麗的少女,她是怎麼回答的呢,是了,她含笑簪在發間:“那可真是好東西,好妹妹,下回我戴着這簪子去見你!”
她滿心歡喜,約好社日同遊。
社日那日,報喪的麻紙送到了虞官府,她哭的死去活來,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還能再見到這銅簪與她。
瓊姬睜大了眼睛,盯着骷髅空洞洞的眼眶,心裡一字一句的說:“好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是活不得了,到了陰司,我再給你賠罪!”
她從棺椁裡爬出來,擡起那破破爛爛的棺蓋兒蓋好,然後手腳并用的把挖出的土堆回去,香主和喽啰叉着手站在不遠處瞧。
幾個喽啰說風涼話,一個說:“四娘在裡頭扒拉半天,想來扒拉出了寶貝私藏呢。”
另一個說:“罷了喲,那死鬼被香主扒拉了一遍,精光精光的,耗子都搖頭,藏什麼?”
又有人說:“四娘還不如抱着香主扒拉一遍,隻怕還能摸點好處。”
疤臉嬉笑:“豈是一點好處,好處多着呢!”
香主聽衆人奚落,臉上挂不住,又想起自己老爹那句“女人就是賤”的“名言”,登時又翻了臉,對着瓊姬怒吼:“混賬老婆!有完沒完!再磨蹭,老子一腳把你腸子踢出來!”
此時,瓊姬勉強用土蓋住了棺椁,低眉順眼的走到香主身旁,香主故意罵了兩句,然後對衆人說:“随我去她家裡埋人!”
衆喽啰都不願,疤臉笑對旁人說:“你們瞧瞧,大哥莫不是被鬼迷了?當年大娘的爹他的親舅舅被做官的吊死了,他還嫌晦氣不肯收屍,還是我和矮陀螺跑了一趟,如今怎的做起這便宜嶽丈的孝子賢孫來了?”
香主冷笑:“你不去便不去,我埋人自然有我埋人的道理,到時候莫說我有好香不叫你!”
這話一出,一堆喽啰都愣住了,
他們紛紛來了精神,疤臉立刻化作笑臉:“我知道大哥滿心疼我,哪裡舍得撇下我呢?”
香主哼了一聲,指着瓊姬說:“你們四娘還知道一處好香,就是方才那死鬼的外家,家财萬貫,有錢的很!待埋了你們四娘家的死鬼,就去!”
衆喽啰就齊聲誇贊香主會找老婆,于是一群人邊互相奉承,邊往瓊姬家走去。
他們去過一回,熟門熟路,很快就到了。
所有人都以為會看見一地的腐屍,到了地方推開門,卻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