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寬敞的前院裡整整齊齊的排着幾十個墳包,每個墳包上都插着一個光秃秃的木闆,算是個碑了。
疤臉跑進院子裡遊蕩,嬉笑:“奇怪奇怪真奇怪!哪個大善人埋了這許多死鬼?”
香主心裡卻是咯噔一下,暗道:“莫非有官家來埋人?若是官家追究起來,那我可要倒黴了!”說罷,他陰恻恻的看着瓊姬,想從她臉上看出破綻,瓊姬見有人安葬了父兄,心中十分驚喜,神情就帶了一些出來,這樣的神情恰巧觸及了那香主的神經,他一把抓住瓊姬的頭發,罵道:“娼婦!埋人的是誰?你百般勾引老子來,莫非有詐?”
瓊姬莫名其妙的被他抓着,隻覺頭皮生疼,連連喊冤。
香主如驚弓之鳥,東張西望,哪裡聽她喊冤?手上越發的用力,嘴裡惡狠狠的威脅:“你敢耍心眼子,你看看你有幾條命!再不說實話,老子活剮了你!”
瓊姬心裡叫苦不疊,暗想“早知爹爹哥哥入了土,就該在山上動手!”
這時,疤臉大叫:“大哥!這兒幾個木頭刻了字兒呢!你快來看!”
香主哪裡肯進去,罵道:“蠢材料!拔了來我瞧!”
疤臉真的就把那幾個有字兒的木闆拔了起來,瓊姬見周遭的木闆無字,心裡猜着那有字的多半就是自己的爹爹哥哥,真真是心如刀絞,卻又不敢開口,隻好眼睜睜的看着疤臉抱着四塊木闆子過來。
木闆子扔到香主面前,那香主不識字,看着如同天書,卻是使了個心眼,提起瓊姬,捏着她的臉,惡狠狠說:“你說!這是什麼字兒!?”
瓊姬低頭去瞧,隻見上面寫了墓主的名兒,果然是自己的爹爹和哥哥,爹爹那塊的落款是:“甥男泣立”,三個哥哥的木闆兒上寫的是“外兄泣立”。
她心裡便知是自己那貴人表哥來過,但不肯據實說,隻念了一遍字,然後說:“這是我表哥收斂的。”
香主又問一個喽啰名叫繕的,“她說的可有假?”
繕以前是吏家出來的不肖子弟,認得幾個字,低頭仔細瞧了一番,說:“沒得說,是親戚收斂的!”
香主就放了心,松了手,瓊姬滑落在地上,香主低頭看她,笑着說:“你家倒是有好親戚,能埋這許多人,排場不小啊。”
瓊姬聽出意思,心裡就想好了應對,她賠笑着起身,說:“我這個哥哥是販絲棉的遊商,前兒帶着老娘逃出都城回老家,在我家歇腳,還送了我家幾包好絲棉呢,上回你帶回寨子了,貼着紅紙封兒的,你忘了?”
香主想起上回确實有這回事,心裡就信了,笑道:“那絲棉雖不上等,卻也不差,這年頭,你表哥出手這般大方,大概生意不小吧。”
瓊姬順着說:“我原先去過一回,他家有三間大房子,二十幾個紡綿的住一間,他家人口住一間,還有一間堆貨。”
香主登時心動,摟着她在懷裡,問:“乖乖兒,我這舅子在何處?咱們走走親戚去!”
瓊姬笑嘻嘻的說:“我表哥家和紫煙姐姐那外家不遠呢。”
這話一出,繕立刻接話:“那正好!一齊燒香,倒是省事!”
瓊姬低下頭去,香主笑了笑,捏着她的臉:“乖乖兒,你心裡怕不是在罵我!”
瓊姬做出惶恐模樣:“我,我哪裡敢呢?隻求香主到時候留表哥一條性命就是了。”
香主哈哈笑:“看他識相不識相了!”
瓊姬忙道:“我表哥做了幾年的商,見了太歲哪有不拜的?放心!放心!”衆喽啰也都不住的奉承。
香主越發得意了,瓊姬趁着空兒,抱起父兄的木闆兒-------好在那些木闆是臨時砍的,寬度并不相同,故而也就沒有插錯。
瓊姬插好了木闆,就跪在親人的墳前一一磕頭,香主擡頭看了看天色,見已是暗了下來,就決定明兒再出發去燒香。
他就命人去找能住的地方,喽啰們散了出去,都找不到一處大宅,若說要分開住,香主又怕半夜有事不方便,故而命衆人就在虞官後院的宅子裡歇息。
疤臉嫌晦氣,說:“院子裡杵着幾十個死人窩兒,豈不忌諱?”
香主冷笑:“你要走就走,我不攔你!”說罷,故意把懷裡的包袱抽出來,拍打不存在的灰塵,包袱裡頭的寶石發出悅耳而含蓄的聲響,衆人都聽的癡了。
香主很滿意這個效果,許諾衆人:“明兒一早,先去九臯耍,再讓四娘領着咱們燒香去!”
衆喽啰見錢眼開,紛紛歡呼,疤臉撇了撇嘴,也就不說話兒了。
于是衆人都往後院走,後院依舊淩亂------公子沸走的匆忙,并沒有灑掃,瓊姬看着一地的狼藉,牆上的血迹,真真是悲從中來,恨從膽生,隻是不敢表露,低着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