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夜色漸濃,兩台燭燈在房裡也不顯得夠明朗,紙張上的蠅頭小楷排列的緊湊,翻看的人也覺得眼花。于是雲染合上了書冊,又瞥了一眼半架起的窗子,懶懶的打着哈欠。
不早了,是該休息了。
長發随意的披在腦後,她伸手輕攏,起身往窗邊移去。纖瘦的玉指在漆黑的夜幕中顯得格外惹眼,她方觸上窗沿,輕擡了幾下愣是沒擡動。這新裝的窗戶還挺牢固,卡的這麼死。
雲染歪着頭,手上又使了幾分力氣,隻聽得“喀”的一聲,木窗随着她動作收起正要合上,一隻冰涼的大手蓦的覆上她手背,還未來得及驚訝,鼻尖已經嗅到了烏木的香氣。
來人另一隻手随即扶上窗檐,輕輕一擡,月白色的身影便越過她一躍進了房間。
窗子應聲合上,仿佛方才的影子隻是錯覺。
雲染錯愕的愣了一會兒,嘴角不自覺抽搐。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頗為注重形象,也正是因此,沐浴焚香後的氣息濃郁到讓她當下便直接認出。隻是他怎麼又不請自來?
微覺安慰的是,這次他倒沒打碎了她新裝的窗戶,否則還真不知道明天該拿什麼說辭去應付越昭。橫不能又是她“不小心”弄壞了吧。
“你怎麼又來了?”
喻景淮已經自顧自的坐下,還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他微微蹙眉道:“涼了。”
真不拿自己當外人,還挑起毛病來了?雲染隻覺得頭疼,這人怎麼陰魂不散的,還總是挑着半夜翻窗進來。
她鄙夷道:“重雲門的茶都是上品,我這兒的粗茶哪入的了喻門主的金口?”
“許久未見,阿染變的愈發牙尖嘴利了。”喻景淮托着側臉沖她笑,面前的小姑娘看着面色不太友好,頗有怨氣的對着他翻着眼皮,卻比之在重雲時更添了份鮮活,與記憶中那人面容蓦的重合了起來。
倒不是她變了,她隻是不裝了而已。
雲染被盯得頭皮發緊,被這麼好看的男人注目,恰好他又是自己從前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即便後來再失望,現今也不由得心猿意馬。她立刻别開臉不去和他視線相對。
“不是昨晚才見過嗎?”她撅着嘴反駁,“說吧,你來做什麼?是來向我證明我誤解了你?”
喻景淮歎了口氣:“不是,隻是想見見你。”
她忍不住回頭看他,眼前的男人眼中目光真誠又坦蕩,明目張膽的展露着感情。這話引得她又是一怔,慌亂中回神,冷冷道:“這些手段現在對我已經沒有用了。”
“手段?”他失笑,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一般,“你真覺得我當初救你是為了換回小五?”
和他人一樣,她不知道那姑娘全名是什麼,與旁人無異,她也隻知道喻景淮喚她小五。心裡想着,許是兩人之間的親昵之稱罷了。這兩個字如火藥一般點燃她的情緒,神情一斂,後山的場景又似連環畫一般一一在腦海中浮現。強行壓着心中的不甘和怒氣,她臉上諷刺之意更甚。
“難道不是?”
他看着她答:“不是。”
“呵。”雲染冷冷一笑。
原以為他能給出什麼解釋來,到頭來卻隻是無言以對。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沒編好就想将她哄回去,難道在他眼裡自己真的是個傻子不成?
想起原先在重雲門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模樣,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傻子。
“既然不是,為何不把她下葬?為何不處置造謠生事之人?為何一再上山去找鬼醫?我記得喻門主先前答應過我要給我一個交代,這就是你的交代?”
喻景淮沉了沉面色,對她解釋:“我去找鬼醫的确是有事求他幫忙,正如你所想,我暫且留林霖一命也是因為他們的關系。”他又沉吟一番,“至于裴紫衣,那日早晨我将她關進了禁閉室,原本就是打算殺了她,但我沒想到你會去找她。”
雲染聽着這話更覺可笑,這倒像是在說他把裴紫衣留在大婚當晚處置是要給她一個驚喜似的。
她挑眉問道:“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沒有立刻殺了她,不然死的恐怕就是我了?”
“阿染,你何必這麼針鋒相對。”他無奈道,“我不怕人非議,也從來不會顧及情面,殺一個裴紫衣又算的了什麼?”
喻景淮顯然已經知道裴紫衣幫她出逃的事。雲染看了他一眼:“裴護法現在可還活着?”
喻景淮沒正面回答,而是轉了話鋒:“她脫不了幹系。”
脫不了幹系?是指對徒弟管教不嚴還是幫她出逃?亦或是别的什麼?她一時沒想通,但這話一出,雲染知道裴紫衣現在應該無事。
不過此時她倒沒有那麼想殺她了,畢竟此次出逃成功,她還要多謝那位裴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