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十五日之約還剩三天時,盈妃終于完成了那張圖紙,她将在書房中翻看而來的所有路線及布控全部彙在了這一張之上,又以彈性較好的牛皮繪制,可謂是費盡了心力。
恰逢此時,被派出打探境外軍事消息的探子也在今日歸來,雲染晌午便得了君上授意,準許她明日出宮。
看來十方的國君終于是放下心了。她就說嘛,他的謹慎全都用在了十分清奇的地方。
這邊的畫棠假借出宮為盈妃買話本的名義去幾個宮門轉悠,隻為再确認一番信息是否準确。雲染要她順便去莫家給莫違帶個話,就說明日辰時在門口接應她。
在十方國宮中多待一天,她心頭就多一分焦灼,這種身在他鄉無力操控局面的感覺讓她很不喜歡。
盈妃借着雲染明日要離開的理由提前回了秋棠宮,她把珍藏了這麼些時日的一對銀環從錦盒中取出,帶着一臉不忍,顫巍巍的伸手把它們放進雲染手裡。
雲染一愣,忙推回去:“你這是做什麼?”
盈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望着手中的東西喃喃道:“這是曦兒和昭兒的東西,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我留着也隻能睹物思人,越是看,就越是徒增傷感。”
見不着自己的兒女,她連這念象都不要了嗎?那她日後在這深宮該怎麼度過?
雲染看着她眉間的傷心也跟着心頭緊了起來。
心中一動,她突然想起喻景淮那日的一句話,心頭冒出個十分冒險的想法。
“盈妃娘娘......不——阮攝葉,我們一起走吧。”
“你說什麼?”盈妃驚愕的看着她,接受不了她這種玩笑話。
雲染笑吟吟道:“明天越昭會在宮門等我,你不想見見他?”
“我想見!”盈妃激動的喊了一聲,眼神中燃起的光亮讓她整個人都神采奕奕,可是那光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搖頭歎息,“君上不會讓我出去的,他不會讓我離開這後宮半步。”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再說了,若是日後夜南攻進十方,他會不會懷疑你?到時候你不就危險了嗎?”
盈妃搖頭,态度堅決:“我不走,你不必勸我了。”她又遞上手中的銀環,看着雲染央求,“雲染姑娘,麻煩你把它帶給我的孩子,告訴他們......我很好,不必挂念。”
她的眼前泛起霧光,珠玉的眼淚含在眼尾搖搖欲墜,眉頭的弧度皺成最深刻的祈求,雲染看着她,突然勾了勾唇角,硬是把那對銀環又推了回去。
盈妃一怔,不解。
“這銀環還是你親手交給他們吧。”屈起手指,食指關節在她眼睑下抹去不斷掉落的眼淚,雲染定定的看着她,“你且在這裡等着,不會太久,我一定讓你們一家團聚。攝葉夫人,你信不信我?”
此話一出口,雲染自己都驚了一下,自己什麼時候說話做事和喻景淮如此相像了。
你信不信我,這句話竟也有被她說出口的時候,隻不過對方是個女人。
不知為何,阮攝葉覺得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說出這話的時候莫名的自信和沉穩,莫名的......讓人想去相信。
阮攝葉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水珠,看起來别樣的動人,但她唇邊緩緩上揚的弧度已經告訴了雲染她的想法。
她擡首,目光如炬,給了雲染一個确定的答案。
“我信!”
*
距十五日之約還剩兩日。
卯時剛過,西側門從裡被緩緩推開。
雲染就站在兩步遠的位置,隻覺得外面的風吹進來都是暖的,甜的,好聞的。外頭的驕陽也比宮門内晴的好看,就連天色也比這裡頭更加的湛藍。
帶着牽挂生活在這樣的宮牆裡,阮攝葉是如何熬了這麼多年的?自己這麼一走,她的日子又會怎麼繼續?雲染不敢想。
她總歸是能離開了。
越過沉重的大門,走出門樓,外面停了不少富貴人家的車馬,有的帶着行囊送人進來,有的輕裝出行像是剛回家探親。當然也有和她一起外出的宮人帶着腰牌腳步匆匆。
她隻交待了讓越昭他們離的遠些,卻沒說等在哪個方向。
雲染四下張望着,忽見西北角有輛窄小的驢車。說起來十方的驢車并不少見,因為地域小,城裡也擁擠,驢子跑起來雖然慢,卻輕便很多,再者驢子比馬更好養活,因此在祀都也十分盛行。
隻是這驢車看起來十分簡樸,偏偏那驢蹄子上都帶了特制的蹄套,背上披的汗墊也是精繡的,那銀線隔得老遠都能見着在太陽底下泛起的光澤。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雲染腳步稍稍一頓,便不再猶豫,施施然而去。
白淨的小少爺今日換了個裝扮,他沒再打扮成小厮的模樣,又扮上了賣貨郎。還真是多才多藝。
雲染方才靠近,正打算從身後肩頭喚他一聲,不料左耳邊的車簾卻兀的被掀起,越昭露出半張臉,眼睛笑的彎成了月牙兒。
“真慢!我們都等你好久了,快上車!”
“哎?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我都沒看着呢!”
莫違這才注意到身後來了人,忙替她掀了門簾讓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