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安語鶴穿了一件橙色連帽薄衛衣,配了一條淺藍色寬松牛仔褲、一雙純白色的闆鞋,看上去更加顯小,不像男大學生,像是春遊的高中生。
買好票入園,蘇式園林便移步換景地映入眼簾。
碧綠的湖水中,倒映着蔚藍的天空和假山亭落,春風夾雜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氣穿堂而過,掀起一片散落的花瓣,又飄飄忽忽地落下。
不遠處有一隻吃得油光水滑的三花貓正在晃着尾巴散步,不知名的鳥雀停在窗沿向樹上探頭。
一切都和安語鶴幻想中的四月江南不期而合。
兩人在一起走路時,通常不是從一個演播廳趕去練習室,就是從練習樓趕回宿舍樓睡覺,這還是第一次放緩腳步,就這麼漫無目的地感受生活。
安語鶴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一邊走着,一邊小聲哼唱着《All Night》。
遲意靜靜聽安語鶴唱完一遍,然後因為沒注意唱到哪了,開始無意識地“鬼打牆”,又循環回到了高潮部分,忍不住問:“很喜歡這首?”
安語鶴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哼唱什麼,坦誠地點頭:“很喜歡,和你之前寫的類似的歌感覺都不一樣。”
遲意隻是笑:“要感謝我的缪斯。”
兩人時而對奇形怪狀的石頭一同指指點點,時而贊歎各式各樣盆景的怎麼能生得這樣漂亮。
安語鶴看到什麼都新鮮地想拍照記錄,遲意瞅着他笑意未消的側臉,仍然覺得對于“安語鶴在上學都忘了”這件事耿耿于懷,努力從出道後的一次群采中挖出來了一點相關的記憶。
那一次群采問到的問題恰好是有關之前上的學的,每個人都分享了幾句,但也隻是簡單的介紹陳述便過。遲意那時自認與安語鶴還沒有熟到能互訴衷腸,為過往答疑解惑,便草草而過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
“你是D大的?”他問。
“你知道?”哼歌聲暫停,安語鶴擡頭,似是有些意外。
遲意随便找了個借口:“有一次和闫沛聊天的時候他告訴我的。”
安語鶴了然地點頭。
D大是一所末流211,雖說是末流,但對于考生的成績也有不低的要求,遲意想不明白安語鶴為什麼沒有利用他的優勢和特長去藝考。
現下顯然是随口提問的好時機,遲意不能錯過:“為什麼沒藝考?文化課反而會耽誤你不少練歌、練舞的時間吧?”
安語鶴沉吟片刻:“當時……經曆了一些打擊,實在害怕更大的舞台還沒上去,人先餓死了,也怕我爸媽太擔心,就想着先好好讀讀書,好歹有個差不多的學曆能當做後路。”
像是害怕在這麼惬意輕松的時刻把氣氛高沉重,他緊接着又道:“其實學習對我來說是比較輕松的事啦,我學東西很快,要不是高一耽誤得有些多,我說不定還能考個985呢。”
遲意配合地笑笑,聽出了話裡的結束之意,隻好先将此事按下,正巧他一偏頭,看到一扇做工精美的琉璃花窗,他輕扯了下安語鶴的袖口:“要不要去那邊拍張照?”
在光影的暈染和時間的沉澱下,安語鶴簡直要被這個角落迷了眼,他擡腳走去,換了好幾個角度拍了又拍。
“等等。”遲意拉住了這個拍完一處就想馬不停蹄去拍下一處的人,從随身的小單肩包裡掏出一個拍立得,“我們一起拍一張。”
怪不得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帶了個包,安語鶴單手摘下口罩,奇道:“哪裡摸出來的?和帽子口罩一起裝過來的嗎?”
遲意搖頭:“搶了徐森南的。”
安語鶴一愣,随即克制不住偏頭笑出了聲。
“咔嚓”一聲,白光閃過,他愕然回頭,對上了遲意同樣含笑的雙眼和正在往外吐相紙的拍立得。
“不是要一起拍嗎!”安語鶴有些心疼,“拍立得相紙好貴的,太浪費了!”
“拍你怎麼算浪費?”遲意将還沒成像的相紙抽出,先裝進了口袋裡,一步上前,自然而然地一手摟住安語鶴,一手舉起拍立得,将攝像頭對準他們。
一對上鏡頭,安語鶴的生動便像遊魚入海般消失了,觸發了什麼按鈕一般,切換成了習慣性的公式化溫吞微笑。
遲意低頭,有點無奈地戳了下安語鶴的腮幫子:“放輕松。”
保持完美弧度的安語鶴:“我很放松。”
“這樣吧,你什麼表情都别做。”遲意假意放下了拍立得,接着在安語鶴放下嘴角的一刻,用摟着他那隻手的食指和拇指自下而上撐起了他的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擡手摁下了快門。
于是一人壞笑,一人被捏出臉頰肉錯愕回望的對視,就這樣被定格在一張相紙中,成了隻有遲意知道的寶貝之一。
走到一處假山上時,遲意看到了一個在驚恐尖叫的石頭,他叫上安語鶴,一起對這塊石頭的遭遇進行了八百字猜想才放過它。
然而十分鐘後,第二次和這塊石頭不期而遇的時候,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笑不出來了。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安語鶴打開地圖軟件,試圖找到最近的出口。
“這麼小的地方都能迷路……”人在對自己感到無語的時候很容易樂出聲,遲意看着苦惱的安語鶴,說,“還好昨天楷哥開口了,要是今天被拍的是我們,這段被剪到正片裡,得被笑八百年。”
最後,兩個人一路走一路問,再又一次被“尖叫石頭”笑過後,終于找到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