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車的凱特算算時間,覺得自己現在去四區應該正好跟攸彙合,于是發了一條信息報備,啟動引擎。
收到攸取消參加冷餐會的決定凱特并不驚訝,應該說他同意參加才讓凱特驚訝,立刻編輯一條官方口吻的緻歉郵件發過去,正好理由都是現成的。
過了一會兒,已經調轉方向回向導塔的凱特收到了對面反饋的郵件,以為隻是些套話,随手點開,郵件的内容卻讓凱特皺起眉——
02
“凱瑟琳·霍爾小姐想跟我私下見面?”第五攸把助理小姐發來的消息重複一遍,感到十分意外:
我跟她不熟吧?她不是讨厭我嗎?
第五攸自覺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治療過同一個哨兵:
難道是塞缪爾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擔憂,也不打算費腦子去猜,第五攸直接在意識頻道内開口:【系統,使用“觀測”,指定對象塞缪爾。】
視野暗下,再度亮起時,眼前出現的是一副《廢墟裡的聖徒》:
依然是那間狹小的單人牢房,時間似乎是下午,西斜的陽光正好落在坐在床邊的塞缪爾身上。他微微佝偻着脊背,雙手交握,沒有那麼明亮的夕陽落在他的白袍和銀發上,明明是那麼溫暖的顔色,卻襯托得他更顯孤獨脆弱——聖徒跌坐在廢墟裡,他已經非常疲憊,如同碎裂的聖像,夕陽溫柔的為他披上金色的薄紗,是天國對這位聖徒最後的慰藉,讓人垂淚的破碎與無可挽回之感。
旁觀的第五攸:“……”
要是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此刻臉已經皺起來了:這熟悉的套路……
有女性的聲音傳來:“……與向導相仿,大多數哨兵的分化也伴随青春期開始,出現分化症狀後便可以去醫院登記,哨兵塔下屬的聖威弗列德醫院會免費為疑似哨兵的孩子提供免費鑒定和身體檢查,很巧,這家醫院被收并前就以聖徒為名。”
“出現分化症狀的孩子會被學校分流到專門的班級,可能是身體的變化分散太多他們的注意力,這些班級的成績普遍有些差強人意,不過軍校往往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戰争已經結束,近些年進入軍校的哨兵畢業後往往補充進警局、警衛隊、或是快速反應部隊,打擊罪惡,鎮壓暴力,成為社會穩定的守護者。”
凱瑟琳坐在第五攸曾經的位子上,為塞缪爾介紹着活躍在社會上的哨兵,語調和緩欣悅,讓人感到光明和積極。
塞缪爾的聲音輕而疲倦:“哨兵……竟然不是社會穩定的破壞者嗎。”
他似乎是認真聽了凱瑟琳的話,也禮貌的給予回應,但……僅僅是出于禮貌。
凱瑟琳幾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面前的銀發虔信徒像是已被耗盡了心力,隻有一點餘燼維持着他對世界的善意和回應。她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也隻有提起上一任治療師,塞缪爾才會有不同的反應,就像餘燼上迸濺的火花。
凱瑟琳心裡滿是抗拒,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願再提起“黑巫師”,這會讓塞缪爾在歧途上陷得更深,但身為醫者,她也是真心希望看見“火花”重新點燃“心焰”。
最終她還是妥協了,微微吸了一口氣:“這是……‘黑巫師’告訴你的嗎?”
效果明顯,塞缪爾略微擡起頭:“……沒有,他不像你……并不會跟我聊很多……也不在乎……”
凱瑟琳看着不能自拔的塞缪爾,還是忍不住說道:“既然你知道他不在乎……”
塞缪爾略動了一下,冰藍色的眼眸在銀白的眼睫後洩出些微的光,氣息有些急促,情緒變得痛苦:“……這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我失敗了……”
凱瑟琳目露憐憫,卻又不得不硬下心:“你明明知道,卻還要逃避。‘黑巫師’是整個向導群體裡首屈一指的叛逆者,不學醫理,毫無同情心,隻以哨兵的痛苦為樂。我無法責怪當局讓他成為‘第一向導’的決定,‘黑巫師’的強大的确讓我們束手無策,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黑巫師’的力量是畸形的,今後一定會有以善意和守護超越他的向導。”
塞缪爾微微側臉顯出回避的态度:“我的痛苦……并不是由他引起。”
凱瑟琳的聲量提高:“但是他引導、利用、擴大了你的痛苦,這樣的行為恐怕也隻能被稱作魔鬼,你既以教義嚴苛要求自己,難道是為了以他人的罪責來懲罰自己嗎?你很清楚‘黑巫師’并非為你而來,你不是他第一個傷害過的哨兵,也不會是最後……”
“夠了!”塞缪爾呼吸急促,冰雪般的臉頰染上虛弱的绯紅:“請你……别再說了……”
凱瑟琳挫敗的閉上眼。
“黑巫師”并不是針對塞缪爾才造成如此的傷害,他殘酷卻平等的對待所有哨兵,這使得他的行為有種“天災”般的公平,被身為虔信徒的塞缪爾當作主對他降下的懲罰——他痛苦而清醒的認定自己有罪,對于降臨的一切苦難當作清洗自身罪責應得的試煉。
凱瑟琳至今都不知道“黑巫師”具體對他做了什麼,隻是從塞缪爾的反應來看,這位性格惡劣的“第一向導”發現了塞缪爾身為教徒所倚賴的信仰,将治療賦予本不該有的意義,近乎摧毀塞缪爾的精神支撐。
在塞缪爾的認知裡,他隻能接受自己試煉失敗後被主抛棄的事實,再沒有第二個能邏輯自洽的解釋。
夕陽漸漸落入地平線,狹小的單人牢房變得更加昏暗,塞缪爾溺水般痛苦的喘息充斥整個房間,也撕扯着凱瑟琳的心,最終,她語氣平靜地開口:
“如果再見到‘黑巫師’,你會怎麼做?”
塞缪爾的喘息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和掙紮,而旁觀的第五攸不可錯認的從他身上感到一絲扭曲的快意,仿佛終于得償所願。
塞缪爾最終虛弱卻堅定地說:“我會……讓他降下第二場試煉,主……也許并沒有放棄我。”
凱瑟琳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語調同樣堅定:“好!‘黑巫師’拒絕為你再次治療,想要見到他隻有離開這裡,你需要配合我的治療,隻要‘清澈度’提升到3,我會作為你的擔保人讓你自由,同時,我也會盡力幫你說服‘黑巫師’。”
“你……”塞缪爾眉眼間迷茫而困惑:“為什麼這麼幫我?”
凱瑟琳有些倔強地抿唇,像是掩飾什麼一樣轉過身,留下一句:
“隻是,不忍心看到美好的事物走向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