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諾曼……亞爾維斯?”
諾曼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聲音非常年輕,有點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便轉頭看過去。
——對方大約十四五歲,站在等候區的另一邊,穿着不太幹淨的T恤衫和牛仔褲,不是“第三性征群體”,一個普通的瘦小少年。
男孩看着諾曼,表情有些錯愕,但在電光火石之間,他不知想到了什麼,一瞬間的欣喜貪婪過後,忽然瞪起眼睛,神情憤怒兇狠地說:
“真的是你?你竟然還敢出現在這裡?呸!”
他朝着兩人中間的地面上吐了一口唾沫。
諾曼:“?”
周圍等候的哨兵:“???”
說來可能有些出人意料,但第九層的“哨兵精神梳理大廳”确實沒有“閑雜人等不得入内”一類的規定——因為沒有必要。
向導從單獨的通道進入和離開,全程不會跟哨兵有直接接觸,而進入大廳後如果沒有提前預約就無法打卡排隊。
可能會有人鬧事破壞秩序?
當着一整個大廳哨兵的面?認真的嗎?
——場面過于稀奇,以至于這群對沖突十分敏感的哨兵誰也沒作出反應,衆人互相看了看,紛紛從彼此眼中看到“好笑”:少年皮膚黝黑,一副營養不良的瘦弱樣,攻擊力比不上一隻鵝,而他卻在挑釁一名優秀到足以讓“黑巫師”成為專屬向導的哨兵?這也太荒謬了。
也有一部分狀态不佳和性格嚴正的哨兵皺起眉,為這少年的出言不遜和行為粗鄙:
這小孩是怎麼混進來的?
諾曼本應是這些人中最感到荒謬可笑的,因為那一絲熟悉感,他暫且沒去理會對方的冒犯:“你是……”
然而少年直接提高音量把諾曼的聲音蓋了過去,指着他轉過頭對身邊的幾個哨兵大聲道:“哼,這就是當初失控傷害了姐姐的人,當時要不是我姐姐救了他,他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向導塔還專門為此改了規定呢!”
諾曼知道這少年是誰了:那個試圖精神操控他的向導的弟弟!
他的臉色當即沉了下去。
少年又轉過來對着諾曼仰起頭,趾高氣揚地說:“别看你現在好像跟‘第一向導’有聯系,就一副了不起的樣子,還不是多虧那次姐姐發掘了你的潛力,你應該要感恩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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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修·貝克,和他的姐姐多麗絲·貝克,他們是出身六區一個貧窮街區的姐弟倆。
殘疾的父親,智力缺陷的母親,馬修有記憶以來幾乎沒有感受過來自父母的溫情,每一天都是那麼窮苦、憋屈和憤怒。
姐姐十一歲那年分化為向導,被“上面的大人物”強行帶走,那之後馬修度過了一段怨恨艱難的時光:沒了姐姐,全家洗刷掃擦的活全落在當時還不滿十歲的馬修身上,挨打的次數跟勞累的程度同步上升。
不過,等到姐姐學會“精神梳理”的本事,有能力往家裡寄信寄東西之後,生活就好了起來;等到這件事在街區傳開,他們一家的日子就更是得到飛躍般的提升:街區裡有哨兵的幾家人——以往看見都要躲開的——不僅不再欺負他們,反而主動上門打聽姐姐的事,送東西,拉關系,甚至幾家人互相暗暗較勁。
原本馬修也很高興,直到有一天,他看見父親收了其中一家的禮物和錢,答應将姐姐嫁給他們家的哨兵兒子。當時馬修躲在門外如遭雷擊,他見過鄰居是怎麼毆打妻子的,也聽過街區另一戶人家的女人生産時是怎麼哀嚎一天一夜最終死去的,原本麻木習以為常的馬修,想到這些事會發生在姐姐身上就全身發抖。
馬修不相信那個暴戾的哨兵會好好待姐姐,但他也知道女孩長大了就要被嫁出去,于是他偷偷溜去找到街區最體面的那戶人家,希望他們能出更多的錢從父親手上買下姐姐的出嫁權。
那家人沒有哨兵,并不需要一個向導,卻好心的跟馬修解釋了哨兵為什麼需要向導,以及當局鼓勵的“蒲公英”是怎麼回事。
這下馬修不用擔心了,連父親都十分高興——原來他被騙了,其實不用把姐姐嫁出去就可以收哨兵的錢,甚至可以同時收好幾個人的錢。
姐姐可以換錢,還不用離開家,還有比這更兩全其美的事嗎?
馬修一家終于接受了姐姐在信中的要求,連夜帶着錢悄悄離開街區,跑到一區的郊外租了一個小房子,那個月的“家長見面日”,馬修時隔四年終于再次見到了姐姐,而彼時的姐姐俨然成為全家的依靠。
半年前姐姐跟哨兵諾曼之間的事,其實馬修不是很清楚,但是從諾曼沒有被懲罰、也沒有給他們家補償這件事中,全家都明白了是姐姐的錯,父親特意拖着行動不便的身體去把姐姐罵了一頓。
馬修也覺得姐姐做的不對,随着時間的推移發現對方沒有報複他們家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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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廳遇到諾曼純屬偶然,馬修出言挑釁也不是為了姐姐——甚至跟諾曼本人都沒什麼關系,他是為了同來的這三個哨兵:
他們為了獲得跟姐姐“精神聯結”的權利每人出了三千,而馬修一家現在所住房子的租金是每月五十,這錢不算少,但馬修和父親都覺得他們能出更多。
可是該怎麼有理有據的提價呢?
馬修想到的辦法是依靠向導弟弟的身份,買通一個哨兵帶他們溜進來,本想讓這三人見見姐姐的真面目,來了之後才發現他們根本進不去治療室,眼看着要白折騰一場,卻在人群中看到了有些眼熟的身影。
喊出諾曼的名字時他的确驚訝錯愕,但很快馬修就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好機會:
這些天傳的沸沸揚揚跟“第一向導”有關系的哨兵中就有諾曼,而他又跟姐姐有過糾葛,那姐姐豈不是能踩着諾曼跟“第一向導”相提并論?
實在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