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梨仿佛在水裡飄蕩了許久,在她快要完全沒入水底的泥沙中時,一雙大手輕柔有力的将她撈了出來。
這雙手跟天邊的雲彩一樣,溫暖又綿軟,還混着一股淡淡的檀木清香。
這個香,虞梨好像在哪兒聞到過。
“小仙?”
她揉着眼,跟剛睡醒一樣,嘴裡面含糊不清的喊着他。
虞梨又眨巴了兩下眼睛,模糊的視線才變得清晰。
她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正躺在林中小屋的床榻上。
一擡眼,小仙弓着身子伏在書案上奮筆疾書的身影便映入虞梨的眼中。
“真是太過分了,我得去給昆侖的師尊反映,要求那些弟子将修仙法規背誦得倒背如流,深刻銘記于心。”
小仙邊寫邊憤憤的捶着書案。
“不然以後他們真升仙了,本法司得忙的升天。”
虞梨看得出來,小仙他此刻真的很生氣。
不過怎麼會有一種他在恨鐵不成鋼的錯覺?
還好,小仙看不見她。
虞梨想知道那股檀香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她伸着脖子飄在小屋中四處嗅,像隻順着香味找骨頭吃的小狗。
嗅了一圈後,還真讓她嗅到了。
就在小仙身上。
也是,虞梨知自己是靈體,唯一能用五感感知的就是小仙。
他溫熱的氣息、溫暖的身軀、淡淡的香氣,還有……堅硬又結實的胸膛。
回想起堕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那道從天而降的白衣身影,虞梨心想,是小仙救了她吧。
他真是一個好神仙!
可是小仙不是看不見她嗎?又怎麼會知道她被臭道士給捉了?還能夠在她靈體生涯的最後一刻帥氣的跟個猴子蕩秋千似的蕩到她身邊。
虞梨想不明白,她也不想再去回憶深究那簡直跟噩夢一樣的經曆。
虞梨心裡感激小仙,但又着急小仙怎麼還不把她埋了。
她去不了地府是因為心中有怨氣,緻使她找不到黃泉路。
虞梨心中有兩個執念,第一:抓到偷心賊;第二:屍體被好好安葬。
執念不消,怨念就不散,她就無法去地府,無法去地府就隻能在這世間流浪,變成一隻孤魂野鬼,直至靈魄化成風消散于人世間。
“不要,我不要變成野鬼!”虞梨痛苦的抱頭大喊着。
書案上,那隻提筆奮書的手微微停頓了一瞬。
小仙擡起頭,眯起了眼睛,神色淡漠的說了一句:
“芳枝啊,你還是太糊塗了,師兄得幫你糾正錯誤才行。”
虞梨被這冷冰冰的言語拉回了現實,什麼房子?什麼錯誤?
不過小仙還是太好了,有人犯了錯他還耐心的幫人家糾正,真是個大大的好神仙!
當天夜裡,檀珩又找到躲在石洞裡的芳枝,就是那位差點抹殺了虞梨的中年道士。
檀珩又一巴掌把他拍飛老遠。
檀珩用手拂了拂衣袖,輕輕撣掉身上的草屑灰塵,神色黯然道:“條文記不住就算了,腦子也不好使。躲在我造的島上療傷,是怕自己活得太久?”
檀珩先前審問清楚了,芳枝是受了某個神仙的挑唆,誤以為虞梨是個殺人嗜血的千年狐狸妖,于是他才挖了她的心又一路追随到千梨島。
隻為讓這隻笨狐狸從世間徹底蒸發。
“你的眼睛,捐了吧。心也别要了,跟你的眼睛一樣瞎。”
這是檀珩對芳枝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筆賬,檀珩自然會記着,不久便會去九重天給那隻笨狐狸讨個說法,也為他自己讨個說法。
憑什麼他辛辛苦苦的打娘胎裡就開始看護的小狐狸就這麼“咔叽”一下被殺了,這可是他嘔心瀝血守護的“劫”啊!
屋内,燭火通明,風從窗棂吹進來,牆壁上那團毛茸茸的影子随風輕輕顫動着。
虞梨趴在狐狸身體旁郁悶地發着呆,她在思考自己到底去不去投胎,如果投胎又何時去地府。
她瞟了一眼自己的狐狸身體,锃光水亮的毛發被梳理的柔順絲滑,簡直是比她活着的時候還要水靈,還要有生氣。
若不是看見雪絨絨的胸脯前有一個黑乎乎的、拳頭大小的窟窿,虞梨還真以為她自己隻是睡着做了一場夢呢。
不知這小仙給她用了什麼法術,屍體不腐也不壞,連一丁點兒異味都沒有,甚至還沾染上了小仙身上的檀香。
“莫不是要把我做成标本吧?”
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虞梨的腦海中。
這怎麼能行!?姑奶說過,落葉歸根,狐妖死了歸青丘,她虞梨可不能被做成精緻的标本供别人觀賞把玩。
虞梨還在發愁之際,“吱呀”一聲,小仙推門而入。
他那總是擰在一起的眉頭終于破天荒的舒展了一次。
看上去,小仙心情很好。
但是虞梨不開心,因為那小仙二話沒說就抱着她的狐狸身躺下了!
連書案上成堆的文書都不批了,亮煌煌的蠟燭也不吹了,就這麼抱着虞梨的真身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