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個人都能聽出譏諷來。讓太子想起了幾年前,這樣的一幕曾重複過無數次。
母妃說自己病了,讓他去找父皇來見她,他聽話去了。每一回父皇都會這樣似笑非笑和他說話。
那時候的他不懂,還以為父皇見到自己高興,他一次又一次拽父皇的手,被掙脫了一次又一次。
父皇不叫起,莫驕不敢起。“不是的。兒臣是為了自己來求見父皇。”
說着,他想起來手裡的燈籠,趕忙将自己的雙手舉高,遞過頭頂。
陛下沒接,也沒叫随侍接過。
“好端端的送朕燈籠作何?”
莫驕不敢放下手,艱難舉着手,忍着心慌解釋:“兒臣從未送過父皇東西,想着下月末便是父皇誕辰,兒臣想祝父皇洪福齊天,皇位永固。”
陛下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半晌才喘着氣說話:“朕皇位永固了,你這太子可怎麼是好?”
莫驕不知所措。
陛下道:“太子說完了?無其他事,那朕就先走一步。”
“父皇!”
莫驕擡頭,就和陛下的目光對個正着。
莫驕見到了這樣一個眼神,滿含探究的,帶着仇視,就像在看一個逆臣賊子。
莫驕來不及想太多,生怕父皇真的頭也不回離開,那今日他的努力就白費了。
莫驕高舉着手臂,快速說:“兒臣不想當太子,隻想當庶民,求父皇成全!”
陛下吃驚的模樣不亞于當時聽到這話的高貴妃,隻陛下眼中更多的是玩味和譏諷:“你來求朕成全?該不會又是你們母子的計策吧?”
莫驕搖頭:“父皇,兒臣是真的想當一個庶民。兒臣求過母妃,但母妃不答應,兒臣沒法,才來求父皇的。”
莫驕看向三皇子:“三弟樣樣出色,不像兒臣,兒臣并無能力。”
陛下上下打量太子,他發覺太子并不像撒謊的樣子。
想起這些年,太子的确不像高貴妃那般嚣張跋扈。
陛下有點信了。
思忖片刻,陛下和身邊的随侍道:“去将尚書令中書令左相等大臣宣到太極殿,立即馬上。”
陛下又瞧太子,叮咛:“要說的話,待會兒你當着大家的面說。”
莫驕沒想太多,乖巧答是。
陛下微笑點頭,才想起來接過太子手裡的燈籠,仔細欣賞,得知是太子親手做的,連誇太子手藝好。
“看來太子更适合當匠人。”
莫驕看到父皇沖自己露出笑臉,又誇贊自己,他别提多受寵若驚了。
太極殿。
陛下領着太子和三皇子,一直等了大半時辰,數位大臣才先後趕到。
陛下的臉青了又綠,綠了又青,直到聽到禀報,看到大臣陸續進殿,陛下才努力讓自己的臉色好看點。
陛下沒心情和這幫老狐狸周旋,隻扯了扯臉皮後,迫不及待開口:“朕之所以這時候宣諸位進宮,乃是有要事商議。不巧,太子也來找朕,諸位臣工稍等片刻,容太子把話說完。”
陛下說着,目光和煦看向太子:“太子,你剛想和朕說什麼來着?”
莫驕呆了呆,他沒想到父皇會帶他來太極殿,更沒想到會宣來這許多大臣。
當着這麼多大臣的面,莫驕别提多緊張害怕了。讓他感覺又回到了考試日現場,大臣們有意無意瞥來的各種目光。
莫驕在心裡告訴自己,沒關系的,隻要把話說出口,那麼以後他就能擺脫這一切了。
想到馬上他就能離開皇宮,能和香兒一起開燈籠鋪,過想象中的日子,他振奮起來。
深呼吸兩口,鼓足了勇氣,屈膝跪地開口:“父皇,兒臣想求您廢去兒臣的太子之位,容兒臣出宮當個庶民。”
說完,太子又磕了個無比響亮的頭。
陛下大驚失色從龍座上起身,指着太子:“太子這話是何意?可是出了何事?有事太子可與朕,與大臣們一起商議,如何能不當太子了?”
而衆臣聽到太子的話,各個臉色有異,隻沒人出聲。
大臣中多半都與高府有牽連,而站陛下和三皇子的大臣少的可憐。自隋皇陛下登位,三皇子出生,但凡明着站三皇子的近乎死絕了。
如今朝上隻有為數不多的自诩中立的幾個孤臣。高家和貴妃沒法讓這些孤臣倒向他們,但也抓不住他們的把柄,又不敢做的太過分引公憤,隻能容許他們存在。
太子黨是懵圈了,不敢随意發表意見,畢竟他們親眼所見太子主動說的這番話,而自诩孤臣,實則是三皇子黨的大臣們則怕暴露自己,他們更不敢随意說話。
隻聽太子繼續說:“儲君為國本,需面面俱到。而兒臣自來體弱多病,又愚笨木讷,實不如三皇弟。兒臣沒有資格,兒臣也沒有信心盡好太子之責,還請父皇開恩,廢兒臣,立三皇弟為太子。”
多麼铿锵有力的一段話。
站太子的大臣震驚不已,太子要是在考試日回答時這麼有魄力就好了呀。他們也不至于被百姓罵高賊黨羽了。
太子黨又恐懼不已,太子要真的禅了位,而換成三皇子當太子,那他們怎麼辦?
而三皇子黨自是表面淡定,内心興奮至今。太子禅位,三皇子繼任,豈不是他們的苦日子熬出來了?
太子黨心中呐喊:“郡公爺!貴妃娘娘!求快快出現,把不成器的太子帶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