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種無名的禁忌之物正猶如罂粟般誘惑他墜入深淵,浸入色欲的深池。雲頤的精神狀态比上個月評估時還要危險,心理顧問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筆尖猶豫了片刻,在診斷書上寫下:強迫型幻想症。
一個人的精神狀态是無法隐藏的。他現在已經體現出了和大多數精神病人共同的症狀——執着于不存在之物。
心理顧問當然接診過類似的病人,他們都非常樂于展示自己臆想的角色,甚至會攜帶他們進行社交,聚會,在衆人面前與空氣聊天,就像在刻意證明其存在。
雲頤的表現卻是充滿控制與獨占,他将關于那位的一切深深藏了起來,如果有人注意到,他隻會笑一笑糊弄過去。如果有人試圖窺視,他則相當冷漠的盯着你,那目光帶着蔑視,警惕,和被打攪的不悅。
比起展現,他更樂意做掉偷窺者……不不,雲總當然沒那麼可怕。比起大多數有錢人,他脾氣好又大方,得到這份工作時簡直不知道有多少同行羨慕他,但給位高權重的人治療心理壓力也是極大的,何況對方不配合。
有夢中情人,其實沒什麼,叮囑兩句注意身體就行了。但現在已經威脅到生命,就到了不得不解決這個病症的時候了。
沒等他發力,雲頤突然說:“你以後不用來了。”
心理顧問滿臉驚愕:“您……你要先看這次的診斷嗎?”
“不用。”
“……”不要放棄治療啊!
心理顧問微微歎氣,隻好離開。不過在走出門前,他聽見那個男人仿佛自語般:“在我死前,他會來接我。我要做的隻有等待。”
心理顧問:“……”
霧草,霧草啊!不得了啊!給他聽見不得了的東西了!
意思是說“我在等死”嗎??
老闆,希望你死的人簡直多如牛毛啊!你這不是給别人找好了理由嗎!
要是吧這個消息賣出去……
呸!守住道德底線啊!!
心理顧問隻當沒聽到過這句話。合作關系到此為止,即使對方沒有聽從醫生建議的意思,他也不能繼續插手了。
……
那是一個看不清臉的身影,有一對潔白的翅膀,蹭在臉上的時候,翅膀的羽毛冰涼而柔軟,比絲綢還要細滑。
雲頤還記得上個世界的一切,記得從半空中墜落的感受,記得身體分解的痛苦,記得與“神明”的對話。然而在夢境中,墜落并非那種感覺。有個身影用翅膀密不透風的包裹住他從高空墜落,落在了柔軟的雪堆裡。
那是浸入骨髓的絲絲縷縷的涼意,以及冷冽柔軟的雪花落在鼻尖的感觸。
他直起身體,手指纏繞着長而柔軟的雪白發絲,那是極為聖潔而純粹的顔色,無暇的羽翼攤開,白得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那具冰涼的身體被他壓住,有晶瑩的雪花沾在祂的臉頰上,然後被雲頤呼出的熱氣融化。
似乎是有些癢,祂眨了眨眼,睫毛上晶瑩的雪花也随着顫動。
……雲頤看不清。但他的感受在說,那非常漂亮,漂亮得令人着迷。
而且——
祂在注視我。
祂在注視我。
祂在注視我。
下一秒,他從夢境中醒來,周圍空無一物。
……
今天是雲頤的27歲生日。根據那個所謂的神明所說,這一年是他的死期。雲頤沒有絲毫恐懼,反而十分期待死亡到來。
從此之後,祂會永遠注視我。
他永遠不會再體會夢醒之後的感受。
安眠藥在容器裡發出沉悶的碰撞聲,雲頤服下藥,躺在床上等待藥效發揮。朦胧的黑暗中,他陷入了夢境。
越是接近那個時刻,他做的夢就越來越多,記憶的碎片每一天都在填補着腦海的空白,給予他在煎熬中一點點慰藉,對方的形象也在積累的思念中被拼湊的愈發完整,清晰。像是個陰暗的咀嚼着回憶的旁觀者,雲頤終日沉浸在遙不可及的夢境中。
他看見自己在和祂接吻,祂很生氣的咬了自己一口。
看見車廂被煙花的火光照亮,絢爛如銀河般倒映在祂的瞳孔之中,随後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看見隔着頭盔,祂輕輕吻了一下眼前的玻璃。
他幸福卻失落,憤怒卻無所适從。他經常愣神般盯着緊閉的門,心髒仿佛被恐懼和陰暗的感情擰成了一根細繩,焚燒血液般的燥熱在體裡翻湧,掌心逐漸被濡濕,卻無法緩解半分。他咬住手臂,留下一個紅腫的齒痕,胸膛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快速起伏。
他不斷着重複着: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有時候,雲頤覺得不如就這樣死去。
大腦裡的想法太過肮髒和惡心,他甚至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盛的欲望。僅僅隻是得到那麼一個小小的片段,哪怕那是一個白天,哪怕他正在和别人社交——他的身體也會立刻xxxx,難耐的xx着,xxxx。
這時候,他會維持好表面的風平浪靜,即使被衣服整齊包裹的身體已經在猶如過電般顫抖,把人送走後,他會把自己鎖在休息室裡,用濕紙巾把那些不合時宜的痕迹擦掉。
他像一個被主人長久忘記在房間裡的玩具,在黑暗中掙紮着,等待着。明明已經瀕臨絕境,身體卻被不停發作的欲望所控制,充滿病态的快樂,雲頤的精神甚至依賴上了這種感覺。
這具身體早已不屬于自己,而屬于他的愛人。
漫長的等待和過量的思念猶如不斷注入體内的興奮劑,明明已經因為逐漸接近那個時刻而心潮澎湃,又要裝作若無其事,繼續重複這無聊的生活。
“咚咚咚。”
像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上午,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雲頤的睡眠很淺,加上精神一直保持在緊繃狀态,他很快被吵醒,從床上坐起。像是意識到什麼即将來了,他深呼吸了幾下,才讓心情逐漸平複了下來。這棟房子裡隻有保姆每天下午會來打掃和做飯,待上三四個小時,其他時候都隻有他一個人,有事上門的也會提前和秘書預約時間,在會客廳見面,所以敲門不可能毫無征兆的發生。
所以祂來了。
祂此刻可能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