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光線由明轉暗,丫環婆子們已經着手點上燭光,為了讓主子視線好一些,婆子甚至翻出了極為華美的琉璃燈。
琉璃燈晶瑩透亮,謝琅華盯着琉璃燈的如墨眼珠子動了動,移向走進來的挺撥身影。
曾經最親密的夫夫,如今成了這世上最陌生的人。
夫夫倆明明隻隔着屏風,可内心卻如同隔着天埑。
謝琅華隔着屏風看陳蔚,陳蔚也隔着屏風看他。
半晌,後者苦澀開口:“琅華,你莫再置氣了。”
青梅竹馬倆小無猜的倆人,如今對往日種種隻不過一句‘莫再置氣?’,曉是謝琅華對陳蔚的冷薄已然認知,但此刻心裡還是忍不住升起一股讓人周身發冷的寒意。
人究竟要無恥到什麼地步,才能跟苦主說出這種話?
又究竟要冷硬無情到什麼程度才能跟曾經山盟海誓的人,說出這種輕飄飄似乎都是他無理取鬧的話?
他究竟把他們夭折的孩子至于何地?
謝琅華胸口像破了一個洞一樣,手情不自禁扶上胸口,卻發現并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原來,屏風後的那個人,已經再也不能讓他心痛了麼?
明明該高興的,因為對方再也不能傷害自己,可眼淚,卻情不自禁的落了下來。
隔着屏風看的并不真切,隻隐隐約約有個影子,陳蔚還以為他無動于衷,以一幅自以為沉痛的語氣道:“我知道顧兒夭折的事對你來說很痛苦,我也很悲傷,顧兒自小懂事孝順,他是我的嫡子,是日後陳府的繼承人,不幸夭折誰都不願意看到,”
“老爺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謝琅華冷笑截斷他話,自小養成的習慣讓他就算身如枯槁,但一舉一動仍舊挺直雅緻,聲音卻一字一句皆是泣血。
“你若是悲傷就不會讓顧兒不入祖墳不立碑石,你若是把他當嫡子,這麼多年薄情冷待又算什麼呢?縱着庶子戕害嫡子還粉飾太平,又算得上哪門子繼承人?還準都不願意看到?老爺何不夜半聽聽你那好妾室蘇影的笑聲,看她是不是做夢都能笑醒?!”
字字指控逼的陳蔚又氣又惱:“朗兒是顧兒的親哥哥如何會害他?朗兒的存在是我對不起你,但稚子無辜,當年蘇氏進門顧兒出生,我便說過把顧兒抱到你面前扶養,是你自己拒絕的,如今又何必牽怒一個六歲小兒?”
謝琅華生生氣笑:“把一個連面都不敢露的外室子抱到我謝琅華名下,讓他擔半個謝氏子的名聲,享陳府嫡子身份,當真好算計。”
謝氏百年旺族,名聲斐然,一個靠陰私進門的妾室子何德何能抱到他謝琅華名下?
說出去,都笑掉大牙。
陳蔚默然。半晌:“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讓蘇影進門。”
“那她一個孤女是如何在上京立足,又如何懷上你的孩子,又如何挺着孕肚穿過人群進入陳府?”
是陳老太夫人。
陳蔚的親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