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長琴也笑道。
莊姝院中一派和靜,王妃院中卻是肅穆森然。
沿着後花園連廊一直向西,月洞門前站了一衆衛兵四處靜悄悄的。
偌大院中僅有平陽王與穆竣父子二人。
“我要去求聖上……收回賜婚的旨意。”
穆竣話音方落,平陽王朝他後背又是一鞭:“混賬,我倒看是你嘴硬還是我鞭子硬。”
一牆之外,王妃由雙珑攙扶着。
院中又傳來一聲穆竣的悶哼聲,想是又挨了一鞭,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王妃此時顧不得門外侍衛的阻攔,還是闖了進去。
穆竣跪在庭院中接受平陽王的鞭打,此時身子已直直跪撲在地上。
王妃撲倒在滿身是血的穆竣身上,仰視滿臉怒意的平陽王道:“王爺要打就連我一并打死吧。”
“慈母敗兒!他今日若違抗聖意,明日整座王府都要跟着陪葬。他要枉顧全府人的性命,打死又有何妨。”話雖如此,見王妃單薄的身子環住穆竣,他的鞭子卻再未落下。
王妃忙喚人将穆竣擡進屋内,又叫雙珑去請了府上的醫官。
穆竣被人擡着卧趴在榻上,嘴上還念叨着:“兒不娶孟二娘,請聖上收回賜婚旨意。”
王妃忙悟了他的嘴,淚如雨下:“傻孩子,皇命難違。這話斷不可再說了。”
“兒臣去求太子殿下。”
“莫再說胡話!”
“你聽阿娘一言,若聖上知道你是為了阿姝而違抗皇命,你當阿姝還能活嗎?”
“我要去求聖上……收回賜婚旨意。”
“阿竣,阿竣。”
穆竣腦中一片混沌,隻念一句:“我要去求聖上……收回賜婚旨意……”
此時雙珑帶着醫官快步走進來。
醫官先是對王妃做揖,王妃抹去臉上淚痕隻道:“快看看世子。”
醫官上前替穆竣把了脈,心中一凜,見他背上血肉模糊成了一片,不免暗驚呼一口氣。
世子後背舊傷才好,如今又添新傷。
穆竣此時已昏死過去。
醫官上前握住他的脈搏,從脈象上來看,他是急火攻心郁結于胸之狀。
醫官用剪子将穆竣衣裳剪開,後背衣片與鮮血黏在一起。
醫官小心翼翼剪去穆竣衣服,可是不管他的動作多麼輕緩謹慎,仍然難以将成片的衣料與穆竣的血肉分離開。
醫官無法,隻得細細擦拭,趁穆竣昏死之際,将他帶血的衣物與他的血肉分離。
王妃與雙珑俱是不忍直視,撇開眼去。
醫官道:“臣現在便要為世子上藥,還請王妃先移步。”
聞言,王妃握着雙珑的手顫顫抖動,泣聲道:“醫官隻管上藥,不必管我。”
如此,醫官不再多言。
藥童手持兩個小陶罐,醫官接過,拔開木塞,将瓶口對準穆竣後背鞭繩傷口處。
金黃的藥粉覆在血肉之上,穆竣未醒,眉頭卻深深皺了起來,額間也出了許多汗。
雙珑忙拿來帕子替他拭汗,王妃接過道:“讓我來。”
直至第二日午時,穆竣方才醒來。
他下不了地,隻能趴在榻上。
春兒被王妃安排在床榻前守着穆竣,見他醒了,春兒道:“世子,世子您醒了,女婢喚人去禀告王妃。”
穆竣動了動幹啞的嗓子,背後傳來火辣辣的灼燒感,他迫不及待地問春兒:“阿姝可有來尋我?”
“莊娘子來了兩次,都被守在院外的衛兵打發回去了。王爺有令,不讓人進咱們院子。”
“她……知道了嗎?”
春兒自然知曉世子所指何事,嗫嚅地回道:“雁遠姐姐和長琴都從下人處聽說了,二人眼下還瞞着莊娘子呢。”
穆竣想要起身,可他一動便牽動整個後背,不由悶哼一聲。
春兒自小服侍他,見他難受心裡也悶悶的。
穆竣還要強撐着要起身,春兒忙阻止道:“世子快别動了。醫官說你這次比上次要嚴重的多,再胡亂動,整個後背都保不住了。現在後背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你替我準備好筆墨紙硯,我要請太子殿下幫忙,我不能娶孟二娘。”
春兒跪下哭道:“世子,王爺下令,我們院子誰都不能出去。”
“給我準備好紙筆。”
春兒猶在啜泣。
穆竣便喚左逸。
春兒道:“世子莫喊了,左逸已被王爺帶走了,奴婢這就去準備筆墨紙硯。”
過了會兒,春兒将紙筆拿來。
穆竣便将信箋鋪在榻上,可他卻忽略了背脊和臂膀的傷,他無法握筆寫字。
眼前白茫茫一片,他将筆與信箋丢出去。
她不敢看穆竣,世子這是哭了嗎?
她不敢看,隻低頭撿起東西,老老實實立在榻前。
王妃此時聞訊趕來。
“阿竣,你終于醒了。”又見地上一團墨迹,“這是怎麼了?”
穆竣不開口,春兒也不敢多言。
直至王妃點名,春兒才不得不開口。
得知他仍不死心,要想去求太子,王妃也收斂了臉上的溫情,“你們都退下。”
春兒和雙珑二人雙雙退了出去。
王妃盯着穆竣,許久才歎氣道:“你可知聖上為何要你娶孟二娘?”
穆竣仍不語。
王妃隻好繼續道:“實是那次她為了救你被荊棘劃傷了臉,宮中禦醫言那傷疤恐不能消去,聖上才會下旨賜婚。不若,你當安遠侯與侯夫人情願女兒嫁與平陽王府?”
穆竣依舊沉默,隻是他這次再沒有喊叫要去求聖上收回賜婚旨意。
王妃道:“我知你與阿姝的情誼,可如今已然這般了。阿竣,是我們平陽王府對不住孟二娘。”
室内靜默許久,方聽穆竣低喃:“阿娘,我不能負阿姝。”
說完話穆竣不再多言,仿佛這句話已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