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木梯自畫舫放下來,趙秉雲讓莊姝和彭尚意先上畫廊。
彭尚意離梯子近,可她看到畫舫上的人就犯怵。
莊姝便道:“我先上去。”說着便要去攀那木梯。
彭尚意則在一側扶着她,畫舫與小舟都停在水面,小舟随着水波輕輕地晃動着。
彭尚意扶着莊姝道:“這梯子不穩,阿姝你慢些。”
“嗯。”莊姝應道。
莊姝爬梯子時還是發生了意外,她一隻腳踩上第一級梯子便滑了一腳,右腳踏進了池中,将鞋襪裙擺都踩濕了。
“阿姝!”彭尚意兀地喚了一聲,趙秉雲和彭尚武也發覺不對,好在莊姝死死抓着梯子,不然寒冬跌入這曲江池裡不死也要廢半條命。
水上風大,畫舫上聽不清下頭在說什麼,李谡卻明顯察覺出不對。
他雖不知為何,還是從二樓下去了。
太子下樓,其餘人等自然緊随其後。
趙秉雲道:“可還行?”
莊姝點點頭,再次攀上了木梯。
好在這次沒有出現意外。
莊姝上了畫舫,才站穩,便見李谡一行人走來,忙向他們行了禮。
随後趙秉雲便爬了上來。
原是讓彭尚意先上畫舫,可趙秉雲想到莊姝方才那一跤不免擔憂,便先一步爬上來了。
他一貫精通這類,爬牆、爬樹、爬梯子,幾步就攀了上去。
上畫舫後趙秉雲對衆位哥哥作了一揖,見莊姝站在一旁臉色有些發白,肩膀還不住顫抖,急急道:“哎呀,你怎麼還在這站着?快去裡面換身衣裳。”
趙秉雲原就比他們小,大家都寵他,見他這番話不禁将目光都投到莊姝身上。
莊姝立即感到如芒刺背。
李谡開口問:“發生了何事?”
“莊娘子方才險些掉進水中,想必……”鞋子衣裙都濕了。
不過這番話卻不好在一衆外男面前說。
李谡這才注意到莊姝面色不對,紅色大氅底部有浸濕的痕迹,便喚道:“雲映。”
一名身着淺粉襦裙的宮婢上前福身喚一聲殿下,又轉頭對莊姝道:“娘子請随奴婢來。”
底艙便是廂房,莊姝跟着雲映去了房内。
雲映拿出一套月牙白的襦裙,道:“這是婢子的衣裳,還望娘子不要嫌棄。”
莊姝知道她是太子身邊的女官,便道:“多謝女官。”
雲映微微一笑,道:“娘子不必多禮。”
見她鞋襪都濕了,忙點了房内的爐子,又蓋上爐罩,将莊姝換下的鞋襪都放置在暖爐上烘烤。
沒了鞋子,莊姝隻得坐在床踏上,她道:“我這裡已無事了,勞煩女官若是見了與我同來的娘子,讓她來此處尋我。”
雲映應下,便出了廂房。
太子等人此時正在二樓宴飲,今日畫舫上安排了歌舞伎,隻聽船艙内曲調悠揚,婉轉動聽,幾名美貌的舞姬正伴着樂曲翩翩起舞,羅裙紛飛。
席上溫了熱酒,方才四人在小舟上吹了風。
趙秉雲一口氣飲了兩杯熱酒,方覺身上熱乎起來。
見彭尚意與彭尚武兄妹二人在席上拘束,面前的酒菜尚未動筷,笑道:“今日的酒可都是太子東宮的珍品,你們莫要拘謹,敞開了喝才是。”
此時雲映進來了,先是給太子回話,将莊姝的話轉述給李谡,得了他的首肯,便提步來到彭尚意面前,将莊姝的話又轉述給她。
彭尚意聽了她的話忙道:“多謝女官。”便想去尋莊姝,又觑了眼上座太子,上前禀了太子才往莊姝所在廂房尋去。
莊姝正在房中無聊,聽得樓上絲竹之聲,想來衆人正在上面暢飲。
在水上聽不見報更的梆子聲,但莊姝估摸着時辰恐怕已過了子時。
正想着,房門被推開,彭尚意小跑着進來了。
“尚意?”
彭尚意見了她才塌下肩來,又驚又喜地說:“早知畫舫上有太子和這麼多皇子,我斷斷不會随趙二郎君前來。”
莊姝淡笑不語。
二人交談幾句,都有些不情願出門,隻願躲在房内說話。
此時門外有人敲門。
待莊姝問了,門外女聲道:“兩位娘子,太子殿下吩咐婢子們送了酒菜前來。”
莊姝與尚意對視一眼,兩人忙坐好。
莊姝道:“進來。”
四名宮婢帶着酒菜進來,房間登時便被酒香萦繞。
打頭的宮婢道:“太子殿下道夜裡風寒,兩位娘子若願意可去席中閑坐,若是不願,在房内吃酒也是一樣的。”
聞言,彭尚意臉上便掩不住笑。
莊姝輕咳一聲,道:“有勞諸位女官,原是該親自向殿下拜謝,但夜裡風寒露重,我與尚意便在房中,明日一早再拜謝殿下。”
打頭的宮婢莞爾道:“如此,婢子告退。”
彭尚意也說:“有勞。”
待四人退了出去,二人便将酒菜擺在榻上。
房中點了兩個暖爐,十分暖和。
莊姝赤足盤坐于榻上,尚意坐在對面,兩人别提多逍遙。
側耳尚能聽見上層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彭尚意小聲道:“你不知方才在席間我有多害怕,我可從未想過有一日能與太子和幾位皇子同席,在席上我當真是一點逾矩的行為都不敢有。”
莊姝眼眸含笑,小聲湊過去道:“起初我同你一般,後來發現他們也是人不是洪水猛獸,便不覺有什麼可怕的。”
彭尚意附和着點點頭,她心下欣喜已越過恐懼。試想,同她一般的出身,能有幾人有幸與大
祁的皇子們同坐共飲?
彭尚意替二人倒了酒,迫不及待将酒杯放在鼻尖輕嗅,喜道:“這是太子殿下的珍品,方才我在席間吃了一杯,當真是好酒。”
莊姝呷了一口,美酒滑入喉間,正是她在營帳時喝過的熟悉味道。
蓦地,莊姝想到自己第一次宿醉,想起那點兒酒量不由提醒:“尚意,這酒後勁大,你切勿多飲。”
彭尚意用着小菜,再配上這醇厚的美酒,頗為惬意,一時未将莊姝的話放在心上,隻道:“這酒當真是極品,若是我能帶回涼州給阿耶阿娘嘗嘗就好了。”
莊姝暗笑她說什麼胡話,擡眼望去,隻見尚意一手撐着額頭,兩眼也微微阖上,已然半醉了。
見狀,她不由又笑了起來,早提醒她這酒後勁兒大。
玩鬧了大半日,莊姝感到腹中饑餓,想到太子的酒這般烈性,亦不敢多喝,隻在用菜之餘小酌幾口。
此時尚意已趴在榻上口中發出輕輕的酣睡聲。
莊姝怕尚意睡在榻上受涼,搖醒她,扶着她往床榻走去。
莊姝将尚意在榻上安頓好,一并上了榻準備在休息,可她平躺在床榻卻遲遲不能入睡。
閉着眼,竟也能聽到岸上嘈雜的聲音。
此刻穆竣與孟娘子是否同其他已有婚約的郎君娘子一般,看花燈、猜燈謎、一同賞月、一起遊船、亦或是去了護城河放河燈?
很快她又暗自懊惱起來,何必要去想這些?複又閉上眼,強迫自己睡去。
莊姝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見尚意正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