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夢中夢見什麼,睡着了嘴角竟也含着笑意。
莊姝不免也輕笑起來。
此時畫舫外卻傳來一聲聲煙花爆裂的聲響,是曲江池畔放煙花了。
聽聞今日城中有好幾處會放煙花,曲江池畔便是其中一處。
突然地炸響讓尚意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莊姝心下一動:“尚意,尚意。”
莊姝連喚了幾聲,彭尚意仍陷在睡夢中,後來幹脆翻了身背對着莊姝。
見她如何都喚不醒,莊姝隻好自己穿了衣服,又從爐罩上取下烘幹了的鞋襪子,披上原先的大氅,出了船艙。
莊姝才出船艙便呆住了,方才上船并未留意,原來他們今日乘坐的畫舫這般大。
她如今站在底層,竟不比池上幾艘兩座高的小畫舫矮多少。
此時畫舫已至池中央,莊姝站在闌幹處,仰着頭追随黑夜中的煙花。
“好美。”她在涼州從未見過這樣美的煙火,炫彩如花朵般在黑夜中炸開,最後火焰噼啪幾聲,似空中轉瞬即逝的星子。
竟然還有一束是在曲江池上空綻放,莊姝便随之跑去船頭。
那束煙火近得好似在她頭頂上空綻放開,即便知道火花不會掉落在她頭上,可是莊姝還是忍不住捂住耳朵躲避。
要是尚意也在多好啊!
空中未再傳來炸響之聲,想必是結束了,衆人觀煙花的喟歎之聲亦停止。
片刻後,岸上喧雜之聲更甚,惟有漆黑的湖面又回到方才的平靜。
莊姝暗暗歎了口氣,正欲回廂房,不想卻看到了二樓闌幹處站着的李谡。他一襲狐裘大氅,一手扶着紅漆欄杆,好似是在看着她?
莊姝忙福了一禮,卻見李谡一個動作,是要她上樓的意思?
莊姝不敢猶疑,從前方的樓梯上了二樓。
“見過太子殿下。”莊姝見了李谡,又行了一禮。
“隻有你一人在此?”
莊姝簡略回道:“尚意已睡下,故隻有我一人。”總不能回說尚意是貪杯,喝了殿下您賞的酒,昏睡過去了吧……
池面刮起風,懸挂着的燈籠被吹得左右擺動,莊姝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更深露重,莊姝心下暗暗乞求太子殿下,若無事,不若放她回廂房吧。
雖說她沒有那麼畏懼眼前這位殿下,可是她也不敢造次,隻等李谡一句話她提裙就要跑。
“方才的煙火好看嗎?”
莊姝不帶一絲猶豫地點點頭,“美極了!在涼州還未見過如此盛大的煙火。”說起煙火便見她臉上帶着笑,可見是當真喜歡的。
聞言,李谡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隻見他擡步往二樓樓梯走去,莊姝無法隻得跟了上去。
畫舫第三層似一座在畫舫上的涼亭,莊姝向上走去,每走一步肩膀就忍不住顫抖一下。
三樓似乎比底下還要冷幾分。
太子卻好似感受到不到一絲寒冷,直直地站在闌幹處。
“殿下。”此時雲映捧着一個白色狐裘大氅上來。
李谡擡了擡下巴,雲映便沖着莊姝微微一笑道:“夜裡風大,婢子替娘子換下身上的大氅。”
莊姝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手上拿着的大氅是給自己的,忙又對李谡福身道謝。
李谡道:“莊娘子喜歡煙花,不妨再看一場。”
莊姝按壓心中的震驚,沖李谡微微一笑,随雲映去了屏風後換上白色大氅。
狐裘大氅帶着帽子,雲映似也怕會冷到她,将帽子替她戴上又系好,可謂是妥帖至極。
真不愧是在太子身邊的女官。
“多謝女官。”莊姝不由暗想:這件大氅真厚實,内裡也是細軟的毛發,也不知是什麼做的,總之貼在身上暖和極了。
雲映替她收拾妥帖,看見白色狐裘下莊姝帶着笑意的面容這樣明媚可愛,心下也把她當妹妹般:“娘子不必多禮。”
雲映見她雙手泛紅,剛剛觸到她的指尖冰冷,想來女子受不得夜裡的風,但太子殿下似乎并未察覺。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極其精緻小巧的手爐,道:“若娘子不嫌棄,将婢子這手爐拿在手中暖和暖和。”
“這……多謝女官。”莊姝略一思索還是收下了,心下更是記住下了這份情。
雲映笑意更濃,隻還是那句話:“娘子不必多禮。”
二人自屏風出來,莊姝注意力放在李谡身上,連雲映何時離開的都未曾留意。
同太子獨處莊姝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隻覺得安分些總是對的,于是便隻默默地站在他身後。
“你怕我?”
莊姝原隻盯着自己穿的這件大氅,忽地聽見李谡這般問,忙擡頭道:“小人不敢。”
卻聽李谡輕笑一聲:“不敢?是不怕還是不敢不怕?”
莊姝觑了一眼李谡,道:“小人不怕太子殿下。”
“那為何不上前?過來。”
後面一句簡直有些命令的口吻,莊姝忙不疊上前兩步,卻不敢與他站在一塊,還是稍稍站在他身後。
此時空中響起爆鳴聲,莊姝循聲看了過去。果然見夜空中有一道白光,白光很快就漆黑的夜裡炸開,真是煙花,竟還有煙花!
而且這次他們站在三樓畫舫上,就相當于站在一座高樓上。
随着曲江池畔邊炸響一聲,城内各個燃放點也跟着燃起了第二波,莊姝便見一朵一朵的,自近至遠一道道綻放開。
整座皇城在無數燈盞照射下陷入一片金光,她甚至看到了安福門前的巨型燈輪。
她想她會一直記得這年在京中的上元節。
“殿下,那是安福門前的燈輪嗎?”
莊姝用手一指,李谡便望了過去。
“正是。”
莊姝有些興奮,“這裡居然可以看到那麼遠。”笑過之後又覺有些失态,忙收斂了笑意。
連着又放了三輪的煙花方結束。
夜風将煙花燃放過後刺鼻的氣味吹了過來,莊姝蹙了眉,忙捂住口鼻。
她見李谡也微不可查地皺了眉頭,便道:“殿下這味道不知有沒有毒呢。”
李谡見她雙手幾乎将整張臉都捂了起來,隻留兩隻眼睛頗認真地望着他說出這番話,回道:“放心,這點氣味還不足以毒死一個人。”
那就是說隻要氣味充足,這氣味當着能毒死人,莊姝不由将手捂得更緊了。
李谡見她眨了眨眼睛,“時辰不早,莊娘子早些歇息。”
莊姝此時确實困了,也不推辭,隻是十分恭敬地對他行了一禮,道:“殿下也早些歇息。”說着沖他一笑,隻等他先下樓。
李谡明白其意,便也不做停留,往樓下走去。
莊姝很快回到廂房内,房中散發着淡淡的香味,岸上的酒菜不知何時被人收走了。
彭尚意正在沉睡中,莊姝蹑手蹑腳将衣服脫了,爬上了床榻。
屋中并未熄燈,透過紗幔,燭光閃爍。
她平躺在榻上,再憶起方才夜幕裡的一切,不知不覺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