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雲環将昨夜寶瓶代王妃來問話一事尋機告知李谡。
李谡聽後微皺着眉,表情渾然不在意,隻道此等宮中小事她做主即可,不必告知他。
雲映當即向李谡告了罪。
心下不由懊惱,原想買宜春殿一個人情,誰知倒惹得她在殿下面前落一個辦事不力的印象。
一面又啐自己,明知不該揣度太子心思,可她還是猜了。如今看來無疑是她想錯了,隻怕太子妃與太子二人嫌隙未散,愈發告誡自己往後提及太子妃宮中之事切記小心。
皇後挂念李谡,自一早得知他回京,便派了内監傳話,要他去長吉殿請安。
李谡手上公務繁多但近半年未回宮,自然也要去給皇後請安。
待下了早朝,李谡徑直去了長吉殿。
皇後正等他下了朝一道用早膳。
熱夏未過,一早長吉殿中也隻備了些溫粥涼菜。
李谡端着散着熱氣的甜粥,不由想起昨日聽雲映說起的冰鎮桂花蓮子羹,愈發覺得手上之物燙手。
皇後連喚了他兩聲,見李谡似乎在出神,不免笑道:“想着何事?”
李谡回了神,隻淡笑不語,放下手上甜粥,喚宮女上些冰冷爽口的吃食。
皇後蹙了蹙眉,“一早貪涼恐會傷了胃。”
“不打緊。”
皇後見他消瘦不少,問道:“你離宮也一直齋素?”
李谡颔首。
皇後又說:“如今半年已過,也不必齋素。瞧你在外瘦了不少,太子妃和良娣亦是面色不佳。莊良娣入宮之初面色紅潤讨喜,如今在東宮裡住了半年反倒消瘦不少。”就連太子妃和莊良娣自東宮帶出來的宮女内使也都各個面黃肌瘦。
齋素原是太子下的令,她不好多說什麼,如今半年已過,太子亦回京了,此令合該作廢了。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李谡應一聲是。
二人正說着話,宮女道:“娘娘,八殿下來了。”
李晉挺着胸膛,自殿外走了進來。
見太子與皇後尚在用早膳,便也一道坐下。
皇後命人替他拿碗箸,李晉擺手:“阿娘我已用過飯,隻是聽說阿兄在此才尋了過來。”
李谡見他兩眼放光地盯着自己,心知定是又有求于他,乜他一眼道:“尋我有何事?”
“阿兄,我想去你的馬場裡挑匹馬。”他觑着李谡的神情,繼續道:“月底阿姊生辰,請我們去她府上跑馬,上月我輸給雲秉,此番我定要赢回來!”
他一路小跑過來,現下又急又快說了這些話,早熱得滿頭汗水,皇後喚人拿了帕子遞他,“你怎的這般急性子,你阿兄會跑了不成?”
李晉一笑,道:“多月不見阿兄,自然想早些來,省得阿兄忙起來連我也不搭理。”
“你自去選吧。”
李晉得了他的首肯,當即高興得跳起來。
成钰今年生辰隻設私宴,請幾個兄弟姊妹并瑞康長公主一家。
劉中蓉收到公主府的請帖,帖子上一并邀請莊良娣,便派了人去宜秋宮傳話。
最近好消息真是一個接一個。
前幾日東宮上下已解了齋素令,現又有成钰公主下帖請她同太子妃一道去公主府赴宴。
莊姝在東宮憋悶多日,終于可以出宮透氣了。隻她不知要送什麼做成钰公主的生辰禮,為此又頗為煩惱。
雲映在旁道:“良娣不妨看看您私庫中有什麼?”
莊姝點頭,便與雲映雁遠去看了庫房。
初入宜秋宮,雲映曾遞給她一個庫房的單子,她隻草草看了,如今随雲映開了庫房才發現原來她得的賞賜不少,甚至可以稱得上豐厚。
她叫人把樟木箱打開,視線又從木架上擺放的各種陶瓷器具上一一劃過,眸光蓦地停留在一對鎏金掐絲鑲寶石玉如意上。
莊姝當即叫雁遠把那對如意取下,“後日便帶這對玉如意去公主府上。”
阿福見幾人從庫房回來,忙跑來道:“娘子,荷葉雞好了,現在呈上來嗎?”
莊姝聽她這般說仿佛荷葉雞的清香已從廚房飄了過來,忙道:“快快快呈上來。”
阿福得令,喜滋滋跑了下去。
她很快又端着盤子跑了回來,兩手捧着的瓷盤中用荷葉包裹住的赫然就是莊姝今日點名要吃的荷葉雞。
此時荷葉尚存有熱氣,莊姝用手一碰,燙得她忙縮回了手。
雲映和雁遠在旁都喚:“良娣小心!”
二人生怕她燙出個好歹,一人查看她的手,一人端來涼水給她燙到的那隻手降溫。
莊姝見她們二人小題大做,不由好笑:“哪裡就這麼金貴了?”
雲映和雁遠對視一眼,兩人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之情。
哎——
如今太子回來了,不定什麼時候想起良娣便會來宜秋宮,良娣這時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隻良娣自己不上心,她們下人也不好多勸。
倒不是莊姝不上心。
李谡自回京便公務不斷,多數時候他并不在東宮内,便是回了東宮,他也隻在麗政殿處理公務。
莊姝知道雲映和雁遠着急,可這事着急又能如何?便是太子一輩子不來宜秋宮,她在東宮也出不去了。
與其整日患得患失,勞心費神,不如索性不去想,船到橋頭自然直。
何況莊姝覺得自己如今就這麼尴尬地待在東宮也不錯。總之名分是有了,好歹她是個良娣,輕易不敢叫人低看。
太子妃雖與她不親近,但對她也頗為照拂。至于太子殿下,莊姝想到他,一時也摸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隻時常想着對他能避則避。
成钰生辰這日,莊姝與劉中蓉一道去了公主府。
二人坐在馬車内,太子妃不說話,莊姝隻覺呼吸都不自在,隻好暗暗掀開車帷往外瞧,見街市喧雜熱鬧,一臉憧憬。
好在成钰的公主府距皇城不遠,二人早到,眼下惟有與成钰一母同出的八皇子李晉一早來了公主府騎馬。
莊姝聽說八殿下今日騎的馬出自太子馬車,不由想起元義十六年,她也曾看中太子馬廄裡的一匹小白馬。
時光荏苒,亦變化無常。
當時她并未想過自己會有一日重新踏入京,且還是頂着太子良娣的頭銜。
聽聞公主府設有馬場,成钰公主擅長騎射,也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展公主騎射風姿。
眼下莊姝随太子妃在前廳喝茶。
成钰公主去歲生下一名小郎君,已滿周歲,如今正蹒跚學步。
奶娘抱着他出來玩,他見莊姝衣裙鮮妍明亮,哼哧哼哧由奶娘扶着往莊姝身上撲去。
莊姝瞧他比栾家小郎君稍大一些,仍不敢大意,小心地護着小郎君的身軀。
陸家小郎君卻又一眼看中莊姝手上所戴一串彩色琉璃珠。
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顆一顆地滑弄着珠子玩。
“阿瑾。”成钰注意到陸從瑾拽着莊姝手腕上的珠子,不由嚴厲地喚了一聲。
陸從瑾聽見阿娘聲音,好奇地側頭看了看,他尚并不能接收到阿娘臉上的嚴肅之色,隻沖成钰燦爛一笑,扭頭又撥弄起莊姝手上彩色的珠子。
莊姝面對小郎君頗有些拘束,不敢去抱他,隻從手上褪了珠子下來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