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姝出長吉殿便見張六娘子捧着個畫盒正随皇後身邊一名喚沁玉的宮女往殿前走來。
二人很快走近,見莊姝皆沖她福了一禮。
莊姝隻微颔首,她的視線在張六娘子手上捧着的木盒上稍作停留後便從二人身畔緩緩走過。
待幾人走遠,長琴在莊姝身後悄悄嘀咕道:“近來皇後似乎常召張六娘子進宮。”連着三日在皇後宮中遇到張六娘子,着實有些反常。
莊姝聽罷目不斜視,隻顧向前走去。
又說張六娘子進正殿拜過了皇後。
皇後笑盈盈對她道:“六娘來了,快過來坐罷。”
張六娘子乖順坐下,将手上畫盒放在腿上道:“前日聽您說起宋榮之的《寒梅圖》,妾遂回府作了一幅寒梅雪景,不曾命名亦未題字,隻當給您逗個樂,莫要嫌棄。”
“哦?”皇後來了興趣,便沖一旁宮女使了個眼色。
沁玉上前接過張六娘子手上畫盒,從中取出畫卷。
張六娘子亦站起身,二人一道在皇後跟前将畫卷展開。
隻見宣紙上兩樹寒梅迎風傲然挺立于峻山上,自有一股遺世獨立之态。
皇後看了極為歡喜,不住稱贊。
張六娘子羞赧道:“您謬贊了,這幅畫妾隻憑想象,說來遺憾,倒不曾親眼見過寒梅立于峻山上中的傲然姿态。”
“若要論雪中寒梅,當屬邙山行宮的寒梅最有風骨。年後聖上去邙山狩獵,六娘不若同去。”
張六娘子聞言按耐不住喜色,笑道:“妾從前便聞邙山雪景似天宮,若能得見,此生無憾。”
皇後亦笑了起來,道:“瞧瞧,你才多大?以後六娘想去自然有的是機會。”
皇後喜歡張六娘子的畫倒不是虛言,當日便命宮人将畫卷挂在正殿。
張六娘子受寵若驚,待皇後愈發親近起來。
翌日李谡下朝來長吉殿給皇後請安便見了張六娘子的畫作。
皇後見他正細細端詳,呷了口茶,笑道:“這幅畫是張六娘子所做,三郎看如何?”
李谡說:“瞧着甚是不錯。”
“若非六娘告訴我,我倒不知前些日在東射場你救了她?”
李谡聽出皇後話中有話,将茶盞放下道:“阿娘有話不妨直說。”
皇後眨了眨眼睛,眼底似乎有無奈之色。
原想婉轉提及此事,既太子要她直說,皇後也不再試探,隻道:“若非三年前張太夫人驟然離世,我原心儀擇六娘入主東宮為太子妃。況你們二人打小認識,情分自然與旁人不同。如今六娘回京,這幾日我試探,想她也并非不願入東宮,你且如何說?”
“阿娘要廢太子妃?”
皇後眼神一淩:“胡說!本宮何時說了要廢太子妃。”
李谡倒十分冷靜,“那阿娘是什麼意思?”
二人目光對峙片刻。
皇後氣他故意曲解她的用意,太子分明揣着明白裝糊塗。
“六娘若為太子良娣的确委屈了她,可若有你的恩寵在身,也說得過去。”
“兒瞧倒是阿娘糊塗了,張家女不為妾,張家的家訓阿娘難道忘了?”
“本宮瞧是你糊塗了!太子妃确有不對,你如今尚冷着她,本宮不插手。可你寵愛莊良娣,為何又不讓她有孕?難道你不是為皇嗣考慮?”
李谡眸光一冷,“阿娘此話何意?”
皇後哼一聲,冷聲道:“你宮中為何藏有避子丸?本宮為你子嗣一事操碎了心,三郎倒是厲害,竟不知從哪尋得這良藥?是你服用還是莊良娣服用?”
皇後一個個問題抛出,聽得李谡面色愈發冷峻,對此隻不作回答。
“我瞧莊良娣并不知情,那便是你偷偷服用了?三郎,你糊塗啊你……”
她難得在李谡面上擺皇後的威嚴,今日屬實被他氣得不輕,隻道:“太子妃羸弱,這半年身子時好時壞,到底不成氣候。你宮中缺個有個能主事的人,六娘之事我自會同你阿耶提。”
母子二人從未有過如此劍拔弩張的時候,他瞧皇後面色青紫,當真被他氣得不輕,隻好道:“張六娘之事還待商榷,阿娘莫要沖動。”
李谡先服軟,皇後便也軟了一分,道:“的确不能委屈了六娘,既如此,便由你細細考量。”
“是。”
說罷,李谡起身告辭。
雁遠見長琴步履匆匆跑來不由喚住她:“為何這般慌張,忘了宮中的規矩不曾?”
隻見長琴一臉驚恐,扶住雁遠喘氣道:“麗政殿出事了。”
“怎的了?”
“殿下自長吉殿回來發了好大一通火,魏内侍和幾個貼身服侍的宮女太監皆受罰,其中一個内侍竟被當場處置了。”
雲映聽了亦十分震驚,太子從不輕易責罰下人,如今竟到處置的地步,想來是發生了大事。
雲映與雁遠對視一眼,喚了自己手底下一個小宮女去打探消息。
小宮女很快回了宜秋宮,隻搖頭說打探不出消息。
麗政殿如今人人自危,絲毫不敢出差錯,哪裡還敢再往外傳消息,難道不想要命了?
又到了午膳時間,幾人便去了寝殿,不敢有誤。
今日太子說了要來宜秋宮用午膳,待膳房布好菜,卻遲遲不見太子。
雲映瞧着在榻上發呆的人,莊姝自長吉殿回來後便是如此。
她們三人見莊姝面色沉郁亦不敢多言,隻安靜地将手上事情做好。
又過了一刻鐘,眼看菜都要涼了,雲映隻好開口:“不若奴婢遣人去麗政殿走一遭?”
莊姝看一眼桌上菜肴,搖頭道:“不必。”說罷下了榻,從桌上挑了幾樣太子愛吃的菜撤下,自顧用了午膳。
至晚間李谡依舊沒有來宜秋宮,倒是太子發火處置内侍的事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
莊姝亦有耳聞。
喚了雲映來問話,隻答此番連魏内侍也受了罰,問起原因,她竟全然不知。
雲映自小在東宮長大,從前又在李谡跟前,若是連她也打探不出消息,那便是極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