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娣。”長琴火急火燎地跑進内室。
雲映正替莊姝絞着濕發,見她這般失态,不由蹙眉。
莊姝自銅鏡撇開眼,梳洗過後的眉眼尚存醉意,看向她的雙眸濕漉漉,問道:“何事?”
長琴觑一眼站在莊姝身後的雲映,面上顯露出難為之色,隻湊到莊姝耳邊小聲道:“篝火宴上出事了,太師府的張三郎吃多了酒,竟當衆說您與世子有私情,眼下人已被右衛率控制住,隻等殿下審問。世子……”
莊姝微微愣了一瞬,輕聲問:“世子如何?”
長琴搖了搖頭,并未聽說殿下要審問世子,眼下還沒有消息呢。
莊姝顧不得濕發,倏地站起身,道:“你去打聽,有了消息來回我。”
雲映隻聽到“殿下”“世子”幾個字眼,察覺莊姝神色不對,又見她淌着濕發,背後寝衣已經濕了一小塊,道:“奴婢先給良娣絞幹濕發,山上寒涼,切勿受寒。”
長琴已快步往外走去。
莊姝卻望着門口的方向遲遲未回神。
雲映知道出了事,她并未多問,隻喚宮女在寝居内又點了個暖爐。
内室和暖,雲映手上動作也不由快了起來。
莊姝心難以抑制地亂了,思緒分散間,雲映連喚了她好幾聲,莊姝才回過神,問:“好了?”
“是,良娣可還要梳發?”雲映問道,她料良娣或有事,若要外出,定得梳發才是。
莊姝本該入寝,可眼下哪裡還睡得下?
可也等不及梳發了,隻說:“不必。”她自己拿起妝匣裡的一支玉簪,微微将烏發别住。
“時候不早,今夜留長琴守夜,你們下去歇息吧。”
雲映福身應是,思忖片刻不放心道:“長琴尚未回,不若奴婢暫留下等候?”
“不必,你先下去吧。”
“是。”雲映說罷便帶着殿内幾名宮女退下。
莊姝靜靜坐了一會兒,不知篝火宴眼下是何情況。
此事,太子又欲作何處置?
忽地聽見屋外傳來雜亂腳步聲,接着便是外間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應當是長琴小跑着回來了,莊姝心又提了起來,匆匆迎上去。
外間簾子被人撩起,一陣寒風拂面。
尚未看清來人,莊姝已急急出聲:“如何?可有消息?他怎樣?”
莊姝的聲音在看清來人時陡然止住,她微微仰着頭,訝然道:“殿下?!”話落,她意識到什麼,瘦削的雙肩已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李谡面沉如水,雙目緊緊盯着莊姝。
半晌,揚了揚唇問:“阿姝當是誰?”
“妾,妾以為是長琴。”
李谡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怒火,邁步進了寝居在榻上坐下。
莊姝亦跟了上去,并未坐下,隻站在他身邊等他發話。
她清楚太子此時沉着臉來是為了何事。
李谡将案上冷茶盡數吃了,眸光一寸寸變暗。
她隻是一味站着,不開口,不辯解亦不認錯。
“來人。”兀地,李谡高喚一聲,外間守夜的小宮女躬身進殿。
李谡命人替他換了身衣裳,而他脫下的寶藍圓領袍如不要的舊衣一般随意丢棄在地上。
莊姝盯着被他棄如敝履的袍子,那是她縫制了兩個月才做好的。
他初試時那般喜悅,抱着她,擁着她,吻着她,教她誤以為他心中充盈着對她的愛意。
原來隻是她的錯覺啊。
珍視時萬般珍重,棄之亦可如敝履。
此時魏讓在外高聲回禀,待李谡喚了人進來,隻見他顫巍巍将穆竣的寶藍團花圓領袍呈了上來。
兩件極為相似的衣裳擺在一處,李谡銳利的目光無聲逼問着莊姝。
莊姝心知無話可辯,她的目光自兩件衣袍劃過,最後落在李谡俊朗的臉上,輕起朱唇緩緩道:“殿下何意?”
“阿姝不知?此話應當由孤問你才是。”他一貫身居高位,何時有人質問他?
“兩件幾乎一樣的衣裳,孤這件出自阿姝的手,平陽王世子這件呢?亦出自阿姝之手嗎?”
莊姝慘淡一笑,“殿下既已知曉,何故問妾?”
“如此說,你與他從前當真有私情?”李谡一字一頓,要她聽得清清楚楚。
莊姝微微垂着頭,回道:“殿下若問此事,妾無話可辯,一切皆聽殿下發落。隻自妾入京,與平陽王世子再無私交,還望殿下明鑒。”說罷,莊姝跪地垂首。
“你!”李谡起身扣住她的下颌,強迫她看着自己,看清他眼底的怒火。
她并不知太子知道多少内情,也隻能如實陳述。
若是可以,她隻希望此事不要波及平陽王妃。
何為私情?她與穆竣青梅竹馬,互換真心是私情嗎?
可他們二人從未逾矩。
穆竣真心待她,她亦真心喜歡過穆竣,一道聖旨硬生生将二人離間,他們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