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晏的反應出乎顧淩澈的預料。他的眼睛裡沒有玩笑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江晏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然後轉身跑向客廳。
顧淩澈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的玩笑會讓江晏有這麼大的反應。他以為江晏還在和他打趣,于是追到了客廳。江晏顯得更加害怕了,他躲進了陽台,拉上了玻璃門,将自己和顧淩澈隔離開來。
顧淩澈隔着玻璃門看着江晏,他看到了江晏眼中的恐懼是真實的。他的表情開始嚴肅起來,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江晏的某個敏感點。
“晏哥,我隻是在開玩笑。”顧淩澈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歉意和擔憂。
“晏哥?江晏?江晏!”顧淩澈把菜刀放在茶幾上,敲打着玻璃門。
江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背靠着陽台的牆,恐懼感絲毫沒有褪去。他的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滿了恐慌。江晏的瞳孔開始失神,漸漸空洞。雙手不自覺捂住耳朵,頭開始抗拒地搖晃。
顧淩澈沒見過江晏這麼大反應,他慌了,跑到江晏卧室去找床頭櫃的鑰匙。他記得江晏說過他的床頭櫃有各個門的鑰匙。
拿到鑰匙後立馬跑回來嘗試開門,“不是這把,也不是這把……”顧淩澈真被吓到了,他的動作很是慌亂,幾次差點把鑰匙丢地上。
“咔哒”清脆的一聲,門開了。顧淩澈沖進陽台,緊緊摟住江晏,緩慢輕輕地撫過江晏結實的後背。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晏哥我在這。”
“顧淩澈…”江晏的聲音很顫抖,甚至沒法說完一句完整的話。
顧淩澈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蹲下身子,直視過江晏的眼神。那雙深邃的眼睛第一次讓顧淩澈感受到是個巨大無底的黑洞,隻是對視就能吸釋他的整個靈魂,深陷其中。
“江晏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樣,對不起……”顧淩澈把江晏的頭摟進自己的胸口,雙手繼續輕撫他的背部。
江晏的身體開始平緩,呼吸也不再急促,意識也慢慢恢複。
短短的幾分鐘,思緒被拉回到在部隊執行的最後一個任務……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江晏和他的小隊執行一項高風險的任務,目标是摧毀敵人的一個重要據點。任務進行得并不順利,他們遭到了敵人的伏擊。在激烈的交火中,江晏的戰友——一個他視如兄弟的戰友,為了保護他,沖在了最前線。
在混亂中,敵人的刀刃劃破了戰友的脖子,鮮血噴湧而出。盡管江晏和其他戰友及時支援,但最終還是沒能挽回他的生命。戰友在江晏的懷裡停止了呼吸,那一刻,江晏的心仿佛被刀刃割裂。
江晏隻記得戰友的送别會上他哭的很大聲,淚水,汗水,同時滴落,哭到最後直至再也沒有一滴淚……
任務結束後,敵人被他們消滅,但勝利的喜悅被深深的悲痛所取代。江晏無法忘記那血腥的場景,無法忘記戰友犧牲的場面。從那以後,任何鋒利的物體都能喚起他内心深處的恐懼和痛苦。
顧淩澈靜靜地聽着江晏的講述,他的眼中充滿了同情和理解。他從未想過江晏的心中藏着這樣深的創傷,他為自己之前的無知和輕率感到深深的内疚。
“江晏哥,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顧淩澈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哽咽。
江晏輕輕地歎了口氣,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釋然:“小澈,這不是你的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也很少向别人提起。”
江晏緩緩站起身,坐在沙發上,“參加完那次任務後,我的精神狀态就表現得很差。當時我也過了義務兵的年限,師父給我辦了退伍,帶我去了醫院,醫生診斷說我有‘鋒利恐懼症’。第一次聽到這個病時我也很納悶,作為一個軍人,這個病……讓我覺得自己很懦弱。”是啊,堅強和勇敢一直都是江晏的代名詞,鋒利恐懼症的确診讓他感受到的不止是痛苦更多的是一種心底深處傳來的矛盾。
顧淩澈看着江晏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也好像被刀割了一般,再次蹲下身子,擡頭仰視江晏的面龐,握住他粗壯的雙手,“江晏哥,你從來都不懦弱,恐懼從來不是弱點,這是人之常情。”
江晏對上了顧淩澈無論何時都清澈見底的眸,如同溪水般洗滌江晏彷徨的自我。
顧淩澈的語氣更加堅定了,“我知道你肯定覺得自己該是勇敢的,無畏的。真正的勇氣是面對恐懼,承認它,最後戰勝它。”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顧淩澈點了點頭,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溫暖:“當然了,你的恐懼來自于過去的痛苦經曆,這是人之常情。你能夠面對它,尋求幫助,這本身就是勇氣的體現。”
江晏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顧淩澈的話讓他感到了一絲安慰。他知道顧淩澈是對的,他的恐懼并不是懦弱的标志,而是他人性的證明。他需要接受自己的恐懼,然後找到克服它的方法。
“明天帶你去見我媽媽吧。”江晏抱起顧淩澈,輕放在自己腿上。
“這麼突然?”
“也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