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宋哲在街頭找到了顧淩澈。他關上車門,跑上前,看到顧淩澈一個人坐在街邊,眼神空洞。
“你這是怎麼了?”
顧淩澈擡起頭,清澈的雙眼此刻滿是迷茫。“江晏......不要我了......”
宋哲看着顧淩澈,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嚴肅地說:“顧淩澈,你聽着,江晏是你的男朋友,再怎麼樣,這事也應該他親口和你說。而不是隻聽沈清川的一面之詞,愛情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你現在這樣,不是在幫江晏,而是在幫沈清川,你得振作起來,去面對這一切。”
宋哲的話不無道理,或許他現在這幅樣子真就掉進了沈清川的陷阱。自己是不甘心給别人做嫁衣的,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走吧宋教官,就算是分手我也認了。”
“如果那臭小子真敢渣你,我保證把他暴揍一頓,就算是替你出氣。不過,我還是相信他的為人的。”宋哲領着顧淩澈上了車。
其實顧淩澈也很相信江晏的為人,但一樁一樁緊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如果這一切都是沈清川設的局,那他這人真的太腹黑了。
——
“沈清川,放我出去。”江晏仍敲着房門,不過沈清川并沒有在意。沈清川不知道的是,江晏的身體正顫抖得厲害。
PTSD開始顯現,痛苦的往昔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
思緒回到童年,那個被父親酗酒後毆打的夜晚。那晚,他媽出差不在家,父親酒後回來發現家裡吃的也沒有,玩的也沒有,大發雷霆。江晏被他拉到房間裡一頓毒打,江晏記得自己被打得遍體鱗傷,父親卻毫不在意,甚至沒有給他準備晚飯。他一個人被反鎖在漆黑的房間待了整整一晚,四周一片寂靜,隻有他的呼吸聲和偶爾傳來的抽泣聲。想睡也睡不着,那是一個極其漫長且渾渾噩噩的夜晚。
“為什麼......為什麼?”江晏靠着房門,在黑暗中輕聲呢喃,仿佛回到了那個恐怖的夜晚。眼前竟浮現出父親憤怒的臉,耳邊回響着父親的打罵聲。
江晏隻覺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手心止不住地冒冷汗。往事如影随形,無法擺脫,江晏就像被捆在深淵,無數的噩夢在眼前重現。
很快,江晏沒有任何的敲門聲了,他無力地躺在冰冷的地闆上。他不知道顧淩澈是否還在找他,不知道顧淩澈是否發現了他的處境。他現在隻能獨自承受,不光是過往的創傷,還有PTSD顯現後帶來的痛苦折磨。
“小澈......你在哪兒?”江晏輕聲呼喚,聲音帶着一絲哽咽。一滴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滑過臉頰,滑至下巴。模糊的視線中是顧淩澈天真無邪的容貌,“我需要你......”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顧淩澈向自己伸出手。不知是從何而起的信念支撐,他爬了起來,憑借敏銳的觀察力在黑暗中尋覓各種可能幫助他離開的東西。
目光最終落在了角落裡的一個玻璃工藝品上。江晏搖晃着身體走到那拿起瓶子,僅靠這玩意兒肯定是打不開門的。但制造足夠大的動靜,應該能讓沈清川注意到他。PTSD的症狀愈發嚴重,江晏已經變得不理智了。
逃離這,怎樣都行......
“小澈,我們還能見面嗎?”江晏深深地問着自己,但他撐不住了。以死相逼,或許能讓沈清川放了自己,如果他真的對自己還有一絲感情的話......隻要離開這裡就好,之後的事,再說吧......
江晏大揮右臂,玻璃瓶應聲摔得粉碎。他撿起一片鋒利的玻璃碎片,咬牙忍着痛在手腕上割了一條深深的傷口。
決絕......
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他的手臂。随血液噴湧的是徹底壓垮江晏的最後一根稻草:身處的環境在頃刻間變換為退伍前的最後一次任務所處的戰場。戰友在自己面前倒下,鮮血然後了芳草地,他以第三視角看到了年輕的自己正拼命呼喊着戰友的名字,但一切都無濟于事。
“為什麼......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血腥味充斥鼻腔,然後他,筆直地倒下了。
沈清川聽到房内傳來的破碎聲,跑到門口叫喚江晏。
房間裡沒有回應,沈清川感到不安,不放心地拿鑰匙打開房門。隻見江晏倒在血泊中,手腕上的傷口鮮血直流。
沈清川驚慌失措,吃力地背起江晏,沖出了家門。
此時,顧淩澈和宋哲也趕到了沈清川家,正準備敲響大門。門率先一步從裡面被打開了。
顧淩澈看到江晏被沈清川背着,身體軟綿綿地垂在沈清川的背上,手腕上鮮血直流,染紅了他的衣袖。他的心猛地一沉,驚恐和擔憂溢于言表,“晏哥!”他大叫道。
“你把江晏怎麼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見過顧淩澈這幅表情,包括昏迷的江晏,在他和顧淩澈相處的日子裡,他也沒見過。不單單是簡單的憤怒,震驚,心疼,後怕,痛苦,全部交雜在一起。彙聚在顧淩澈的瞳孔裡,眼眸裡的小溪不再清澈,更像是暴風雨來臨時一起翻湧的海嘯。
沈清川慌張地搖搖頭,支支吾吾也說不出什麼,他也急了。如果江晏真在他家出點事,那他這輩子也就到這了。
宋哲沒理沈清川,一把接過江晏。“快,他得去醫院。”
顧淩澈的唇同樣微顫,眼眶紅潤地緊盯江晏的臉,試圖從他的表情中尋找一絲生命的迹象。再怎麼叫,江晏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沈清川還想跟着去,被顧淩澈一把推開。顧淩澈用指尖狠狠點着沈清川的前胸,“你他媽給我聽好了!如果江晏有一點意外,我都會讓你百倍償還!”
沈清川被抵在牆壁上,身子被顧淩澈吓得不敢動彈。
顧淩澈不再和沈清川糾纏,他迅速撥打了120,和宋哲一起下了電梯。
救護車一路鳴笛疾馳着到了醫院,江晏被推進了手術室。
顧淩澈站在手術室門口,目光緊跟那張被緩緩推進的病床,直到白色的門在眼前緩緩合上。手術室的門上方,一盞紅色的燈亮起,“手術中”三個字仿佛在無聲宣告未知的緊張。掌心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開始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眉頭依舊蹙着,内心的慌亂難以克制。“晏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門内,是冰冷的器械,刺眼的燈光;門外,是無盡的等待,焦灼的目光,以及一顆因愛而顫抖的心。一門之隔,隔開了兩個世界,卻連接着兩個靈魂。紐帶般交織的二人,愛與被愛,在門的兩側交織。情愛不再隻是虛無的概念,而是真實的存在。
同樣的一門之隔,愛與被愛,生與死,這就是短短一門之隔的距離所代表的範疇。
——
“顧淩澈......”
——
第七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