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谷行醫一事是春和提出來的,按修真界宗門那套規矩,本不用這麼麻煩。可春和要出去,那兩人便跟來了。
他們黏春和黏得緊。
早些時候,城主府的人死的死,罰的罰,剩下的被遣散,于是偌大的府邸隻剩下一個空殼子。
偏偏春和還要頂着别人的身份才能自由行動。
原城主荒淫無度,春和頂着這身份隻會招來罵聲。
男子三妻四妾本沒有什麼,更何況原城主還養了男寵,但是私下養的。
世人歌頌男女愛情,龍陽之好上不得台面,原城主當然不敢聲張。
“荀樞。”
正在想事情的荀樞被這聲吓到,他楞楞地轉頭去看春和:“……什麼?”
“靈根不是都長好了嗎?我教你用靈力怎麼樣?”
“太遲了吧?”
荀樞不記得具體的生辰,但他如今該有十七,相較那些自小開始修行的人,已經算得上晚了,更何況他底子差,不适合修行。
春和看出了他的難處,于是道:“身體可以調養,修行的事一分機緣三分天賦六分努力,試試呗?”
說是這樣說,但荀樞很抗拒踏入陌生的領域,太多的未知以及可能性,知道得越多越是知道自己的渺小,也越迷惘。
春和緩緩走近,在他面前踱步,他說:“有機會的話,出去看看,妖域那邊山脈廣袤,有發光的蘑菇,還有漫山遍野的山花……”
“魔域的話也還好,沒那麼恐怖,魔族也不像人們說的那樣,但他們腦子确實不太好……”
“凡間适合隐居,大隐隐于市,或是找個人迹罕至的山林子,建一個小屋,上山采藥,下河捉魚,養些小動物,天晴曬藥或到鎮子給人看病,下雨煮酒聽雨,到時候你們要是想來看看我,我還可以同你們講講遇到的趣事……”
春和說得美好,乍然聽到最後這些,荀樞忽然有些難過。
“為什麼?你不跟我們……聞嘉,還有百蒼他們在一起嗎?”
這話說出口時,心髒有些疼。
白衣修身,春和愣了一下,他輕聲解釋:“我不适應修真界,不會在修真界久待,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做修士……我先前所在的世界,社會有律法,人與人間又有道德約束,雖然不是每一面都好,但不會像修真界這樣輕賤人命,那是我所熟悉的人間煙火。”
不……适應?就像他到城主府這樣?又或許是他現在的處境?
“那你要回去嗎?”
舍不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挽留。
春和擡眼看向遠方,風拂過他的眉眼,他眉眼微彎,似有釋然:“回不去了,生死有命,我與那個世界的羁絆已經結束了。”
是在那個世界死亡了嗎?所以接受了現狀?
荀樞心裡堵堵的。
這世上沒有話本子中所說的“關鍵時刻的英雄救美”。
初到城主府時他希望有個人來救救他,誰都可以,他不想一個人面對未知的恐懼……可是沒有,誰也沒來,誰也不會來。
第一次侍寝時,他也在期望,幾乎是祈求…祈求有個人救救他……但是沒有。
期間很痛,他想要想一些别的事轉移注意力,可在腦中翻來覆去,記憶中似乎沒有能轉移注意力的事情,他想不到……
漸漸地,荀樞接受了這一事實;漸漸地,後面也适應了,即使還是會出血;有時候,他會跟着堕落,享受一時的快感,想着就這樣吧……可反應過來又覺得陌生,這是他自己嗎?
渾渾噩噩中,他想着,放棄吧。世上多他一個人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與其活着讓自己覺得惡心,還是一了百了讓一切都過去吧。
荀樞想過,他死了會怎樣,城主少了一個禁脔,與他同為這種人的會少個敵人,而城中人們則多了個飯後談資……
人死後會去哪裡呢?他不知道,可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堅持下去了。
“……”
可就是在下定決心放棄時,有個人的出現讓他動搖,也改變了他的處境。
身份的驟然拔高讓荀樞得以喘口氣,于此同時他不再同城主行歡,後者隻當他是個魚餌,用來釣那個人……
人啊,就是賤。
因為一個夢,他喜歡上了一個沒有見過的人;因為一點好處,且這好處不是這人給的,他還覺得沾沾自喜……
又一邊厭惡,一邊喜歡。
憎不合時宜,他已深陷泥潭,對方卻美好得像場夢;憎他髒污不堪,沒有任何機會挽留……有時候甚至會想,要是這樣一個人死了多好,荀樞也不會心心念念都是這人。
可他又會歡喜,要是某一天能夠見到呢?偷偷看一眼,一眼就好。
“……”
後來,遇到了她,準确來說是“他”。
……為什麼偏偏是男子呢?
就是這樣一個在荀樞心裡被神化的人,也有他的難處。
他就這麼輕易接受了?
可再想想,春和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帶着過往來到這個世界,會留戀以前也在所難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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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怎麼做呢?”
看着發呆的春和,荀樞走到他跟前。
春和回過神,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荀樞定定得看着他:“你說教我法術……不會是騙我的吧?”
“不會,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他的欣喜總是表現在臉上,笑起來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