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呗。
萬穗穿着正兒八經的西服跟在隊伍最後。
這次的老闆下大手筆,一個簡單地運貨差事,竟然在事務所雇傭了一整個安保小隊,甚至還給小隊配了槍支。
久久沒摸熱武器的萬穗心裡簡直激動地要死,她偷偷摸摸地把手伸進西服外套,摸着肩背袋上的手槍,十分想拉開保險,想打一梭子…
事務所運的貨物就是這次拍賣的展品,這麼大手筆,也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寶貝,萬穗邊目不斜視地走,邊在心裡想。
萬穗和她的“同事”們不允許認識,事務所的活算不上幹淨,為了老闆和客戶偉大的利益,今天你的小隊成員,很有可能就是明天你要清掃的對象。感情隻會阻擋人的決心,因此每次合作行動,所有安保都是戴着口罩和墨鏡的裝扮。
貨物運輸到飯店的過程沒有任何意外,順順利利,隻要将貨物“入庫”,他們接下來隻需要複雜拍賣會場的安保就好。
而就在入庫的過程出現了意外。
庫房就是飯店後廚的一個隐蔽房間。
最大的那個貨物,被黑色罩布緊緊包裹着的那個木質貨箱,因為一顆生鏽的螺絲勾拉,扯開了部分罩布。
雖然隊長眼疾手快地把罩布蓋上,但走在後面的萬穗還是看清楚了,箱子裡裝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個蜷縮的女孩。
萬穗不留痕迹地皺起了眉頭…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犟種,犟就犟在,她有能力,并且她願意用自己的能力,不惜一切代價捍衛自己的價值觀和道德觀。
世界上縱使有很多的苦難的問題,生活更是重重疊疊的問題,解決了一件事根本改變不了世界,但萬穗認為那不是她對弱者苦難麻木地視而不見的理由。
沒有記憶又怎樣,現在發生的事就是未來的記憶,萬穗她從不放棄希望。
萬穗心裡馬上就有了計劃。
無巧不成書的是,作為新人的萬穗,負責的工作就是倉庫的安保。
倉庫有密碼鎖,安全系數還算高,而萬穗掃了幾眼就記住了六位密碼。
倉庫所處的位置在後廚最深處,突圍不易,因此隊長就把這看起來相對簡單又無聊的活兒丢給了萬穗。
萬穗在所有“貨物”入庫,其餘安保去外場之後,迅速輸入密碼打開倉庫的門,閃身鑽進倉庫。
那個作為最後拍賣品的女孩已經清醒,她精緻的臉上此時遍布淚痕。為了讓女孩呈現最好的狀态,隊長把女孩關到倉庫之後,就把她從箱子中放了出來,隻用一把手铐铐住了女孩的雙手。
戴着墨鏡和口罩的萬穗沖進去,吓得女孩當場就想尖叫。
萬穗在女孩發出聲音之前,飛速用自己的手捂住女孩的嘴,把女孩的後背摟進自己的懷裡。
收到驚吓的女孩産生了應激反應,她下意識地張開嘴,狠狠地咬着萬穗的虎口。
鮮血橫流,血液順着萬穗的手背,手心,滴在地上。
萬穗悶哼一聲,但是沒有松開自己的手,任由女孩咬着自己的虎口。
女孩的後背貼着萬穗的前胸,萬穗輕輕地,用哄小孩那樣的聲音哄着女孩。
“露娜,露娜,月月對吧?别叫,也别害怕…”
萬穗邊說邊伸出另一隻手,撫摸女孩黑色的發絲,安撫她的情緒。
“别怕,别怕…我是來救你的。”她的聲音此刻無比的溫柔
女孩依舊在發抖,但是來自同性之間的安慰,使得女孩情緒慢慢冷靜下來,她松開自己嘴,小聲地開口,“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
“我是來救你的,月月。”萬穗甩甩自己手上的血。
女孩有點歉意地看向萬穗的手,卻發現萬穗的手上不止有一個牙印。
“哦,這個啊,我提前咬了自己幾口,怕硌到你的牙。”
這個場景發生了好多次,萬穗回溯了很多次時間,隊長聽到女孩的尖叫,五分鐘之内就會趕來。就算沒有聲音,也會在十五分鐘之後,帶着華服回到倉庫裝扮女孩。
萬穗就是在這一點點的時間碎片中,拼湊起女孩的信任,得到了女孩的小名——被人呼叫小名會降低一些警惕性。
唯一遺憾的就是,萬穗自己的狀态沒法被時間回溯,這也導緻了她手上不止被那個叫月月的女孩咬了一口。
月月又開始流眼淚,但她努力憋着讓自己不發出聲音,一種劫後餘生的眩暈讓她無法站穩,萬穗趕快接住月月,拍拍她的後背。
“月月,堅強一點。”萬穗邊看時間,邊給女孩打氣,“好嗎?命是自己救出來的。”
知道一直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萬穗的語氣和氣場也給了月月安慰,月月輕輕地點點頭。
萬穗接着邊脫自己的衣服,邊開口說。
“我們兩個一起跑,别的安保很快會追上我們,我帶着你施展不開拳腳,但是我自己非常能打,所以我留下來。”
萬穗把口罩摘下,戴在月月臉上。
“冷靜地聽我說,我替你留在裡面,你要勇敢一點,接下來十分鐘内,都不會有安保過來。你穿着我的衣服,從這裡出去,鎖上這個倉庫的門,在第一個路口右轉。接着你會碰到一個安保,大大方方地說你要上廁所,不要害怕,不會有問題。”
萬穗在月月緊張地神色中再次拍拍她的腦袋。
“按照他給你指的方向,去女廁所,從女廁所的窗戶爬出去,路的盡頭就是一個大垃圾桶。”
“月月,聽我說,接下來很重要。”
萬穗捧住月月的臉,讓月月的眼神和她對視。萬穗的眼睛不算大,可對面那個渾身發抖的女孩,卻從萬穗的瞳孔中看到了無窮的力量,溫暖,和溫柔。
“垃圾桶很臭,可是你要躲在裡面,蓋上蓋子,至少躲到天完全黑。如果你膽子夠大,你可以爬出來,自己想辦法回家。如果你害怕,沒關系,這很正常,如果你依舊害怕,那你就在裡面等我。”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然後送你回家。”萬穗難得在工作時間露出一個笑容,她把這段時間在十二少身上學的、感受的陽光燦爛都轉移到自己臉上。
“相信我,月月。”
陽光的力量或者說十二少的力量非常強大,月月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堅定地,“嗯!”
言語間,兩個女孩已經扒下了自己的衣服,準備互換。失蹤一個安保不算什麼事兒,最多就是派一個人四處找找,然後萬穗丢了工作,而萬穗在看到月月那一瞬間,就準備和這個畜生工作說再見。
但是月月失蹤就不一樣了,安保公司會竭盡全力找。萬穗固然長得和月月不一樣,可是月月運輸的時候一直在箱子裡,放出來那匆匆一瞥,安保也沒看清月月長什麼樣子。
所以萬穗放心大膽地僞裝成競拍品。換好衣服後,萬穗再次看一眼手表。
“時間差不多了,勇敢點…”萬穗再次撫摸了一下月月的頭發,估摸一下自己的體力,感覺還能用幾次能力。
“我把勇氣分你一半,有什麼問題就大喊一聲救命,我馬上就會出現在你身邊。”
“真的嗎?”
“真的真的,就是現在,快走吧!”
萬穗看到時間,馬上把月月推出門口,自己則在倉庫裡等着被精心打扮。
——X——
拍賣會場,為了調解氣氛,DJ開始叮叮咣咣地放着音樂。
眯眯眼翻譯卻發現有些地方不太對勁,這個女孩怎麼感覺,比抓來的時候,氣勢不一樣了呢。
眯眯眼翻譯把眼睛瞪得像李榮浩一樣大,他覺得現在坐在籠子裡的,穿着華服的女孩,渾身上下都透露着殺氣。
在這樣的殺氣下,籠子外的人聲鼎沸,醜陋的,貪婪的,各種邪惡的臉孔和人,看上去更像是籠子裡面,那個冷靜的,面無表情的女孩手中的獵物。
Tiger這邊還在估摸自己帶的錢能撐下幾輪,拍賣台直接變了天。
燈光下,穿着白色長裙的萬穗突然從凳子上站起來。
“晚上好!女士們,先…哦,不對,這裡隻有先生們!”
她舉起自己的另一隻手,抓住手铐,這個姿勢讓她看起來像被吊在籠子上的小野獸,底下瞬間發出一片嘲弄的聲音。
“相信大家對剛才的競拍不盡興…”萬穗繼續在說話,吸引注意力。“現在,我就給大家表演一個節目,來!音樂聲音大一點。”
……?這又是搞什麼鬼?
Tiger 哥眯起虎眼一臉莫名其妙。
音控以為這是保留節目,配合地把聲音調高,搖滾樂的聲浪沖擊整個會場。
「你的罪罄竹難書,這次插翅難逃,你惹惱了壞孩子,我不能給你一天好日子過。」
萬穗那隻沒被铐住的手,開始輕微的小幅度轉動。
“這個節目的名字就叫做…”
萬穗都動作停了下來,她擡起頭,環視一圈整個會場,高高在上和不屑的眼神打量每一個來賓。
突然她的眼神一淩,變得殺氣騰騰。
“Welcome to hell!”
幾乎是在萬穗大聲喊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她把手用力一掙,手铐已經被發卡解開。
“你們這群把女孩子當拍賣品的撲街!”
她下肢發力,從籠子頂端一躍而出,在左側的安保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從裙子底下的腿套裡,掏出手槍,沒有瞄準,直接開了三槍。
左側的安保瞬間失去意識,接着她向左翻滾,踢倒籠子,用籠子底下的鋼闆作掩體,躲過右側安保的第一波子彈。
在保安換彈夾的時候,她俯身沖到左側保安那邊,撿起沖鋒槍,解開保險,毫不猶豫的打了一梭子。
會場瞬間混亂不堪,流彈紛飛,打穿桌面,吊燈。
沖鋒槍,手槍,熱武器在子彈和濺射血液中翩翩飛舞的少女,構成一副經典且暴力的畫作。
電影BGM一樣的音樂還在播放個不停。
「我是一發導彈,快給我把火點燃,以為自己是個硬漢?這次就讓我把你虐個痛快。」
來拍賣的都是社團大佬不假,但是社團大佬都是人中的人精,這種事瘋了才要摻和,在萬穗開槍的下一秒,大佬們就開始在小弟的護送下往會場外跑。
除了Tiger哥。
Tiger哥緊緊盯着聚光燈下的萬穗,女孩一身白裙子,很快沾染上鮮血,不過看起來不是她的。
感謝狄秋曾經奇怪的要求,現在這個長裙和尖底高跟鞋絲毫不影響萬穗的動作。
萬穗大開大合地開槍,用高跟鞋底踹擊當利器,擊倒别的前撲後繼的保安。
在整個廳堂翩飛着,給自己殺出一條準備逃跑的路。
Tiger答應狄秋那句幫忙照顧萬穗,自然是算數的,他猶豫,僅僅也隻是猶豫一下,便馬上準備過去幫萬穗突圍。
萬穗也回頭看到了Tiger哥,跑到一半的萬穗再次折返,她在拿起一根棍子掄倒一個安保的間隙,對Tiger哥搖了搖頭。
緊接着,萬穗對着Tiger指了指西南方向,把棍子往肩膀上一抗,又用手霸氣地一指地闆。
這是十二少常做的動作,在打赢了人之後示威挑釁的,通常還會伴随着一句。
“給爺爺等着,下次還會扁你。”
Tiger哥:……
這是讓自己去外面等她?
接着萬穗指了指她的手表,比劃一個五。
Tiger哥再看了一眼漩渦中心,感慨狄秋曾經的小保镖确實很厲害,像有預知能力那樣,躲開一切攻擊,子彈。
根本沒有危險能靠近她。
Tiger哥把這種超能力,歸結于野獸的直覺。
沖動伴随着熱血退卻後,Tiger哥思考一下,萬穗讓他走是對的,這種時候他摻和進來,會把社團與社團之間微妙的關系攪成一攤渾水。
他現在不僅僅是Tiger,還是廟街架勢堂的龍頭Tiger哥。
所以他不能和年輕的時候一樣,不管不顧,隻做自己認為正确的事。
縱使Tiger哥年輕猛虎一般的靈魂已經飛到了萬穗的戰場,年邁老虎的肉身隻能帶着自己的族群離開。
Tiger 回頭看一眼萬穗,音響還在唱個不停,萬穗的擊打和射擊甚至能卡上點。
萬穗感受到 Tiger哥的視線,用鮮血淋漓的手,給 Tiger 比了個大拇指。
「就一把火把這一切燃盡,這是我的戰争。」
音樂下,萬穗主宰了這場厮殺。
被掩護逃跑的鬼佬憤怒地喊:“把這破音樂給我關了!”
但是并沒人理他。
很快,該活的,該死的,都不再有動靜,感謝拍賣會提前打好的招呼——不管鬧出多大動靜都别管。盆滿缽滿的條子在短時間内根本不會來。
帶着小弟撤退的Tiger哥坐在車裡,車子先行駛離飯店,到遠處兜了一圈。
廟街那隻大猛虎的腦海中不斷重複剛才看到的光景,令人血液迸發,激動萬分的場面。
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豹子的機敏,老虎的英勇,還有人類億萬年進化來的智慧。
Tiger哥覺得,他看到了狄秋看到的東西。
龍卷風的疑惑,Tiger先一步得到了答案。他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孩對狄秋如此特殊了。
他們都在萬穗身上看到了同一種,同一類氣質。
是不羁的靈魂,燃燒的靈魂,正義的靈魂,好像年輕的自己。
于之前匆匆幾次相見的死魚眼萬穗不通,她現在與信一和十二一樣的熱烈,甚至比他們倆還要更嚣張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