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相府的遊廊中幾盞散發着淡淡橘光的燈籠随風搖曳,整個府邸寂靜無聲,針落有聲。隻聽見“吱呀”一聲,一個婢女端着托盤從書房裡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她的動作極輕,似乎生怕擾了屋裡人的清淨。
“太子如今還昏迷不醒,太醫說了,即使醒了,恐怕這半年也下不了床了。殿下大婚在即,待日後有了大宣皇室的助力,殿下的籌謀便指日可待了。”左相汪逸成眼眸冷靜無波,氣定神閑地在棋盤上落下一粒黑子。
蕭胤淺笑一聲,在棋盤上落下一顆白子:“明日之事還未可知,朝堂上風雲莫測,日後恐怕還需要左相多多提攜。”
“老臣自是願意助殿下一臂之力,隻是老臣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殿下不知,臣家中子嗣單薄,隻得兩女一子,奈何又是老來得子,如今家中幼子也不過兩歲,想來待我百年之後,若是無人相扶,我汪家恐怕也會日漸衰微!每每想到此處,臣就夜不能寐呀,哪裡還有心思去管那朝堂上的紛争呀!”
說到這,汪逸成深深地歎息了一聲。若不是真的了解此人,平常人恐怕就要被他這一副慈父的模樣騙了去。蕭胤手中的棋子一頓,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
“左相說笑了,隻要有我在,定能保左相的基業屹立不倒。”他淡淡地笑着說。
“殿下說笑了,老臣在朝中數十年,從不信虛妄之言。”
說着,他擡眼瞟了一眼蕭胤,若有所指地說:“若是殿下願意親上加親,了去臣的一份心願,那日後臣自當會盡心竭力地輔佐殿下!”
蕭胤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擡頭看向汪逸成,不解地說:“左相的意思是?”
汪逸成并未立即答話,而是将最後一粒棋子下在了棋盤上,随後他欣然一笑,說:“殿下,你輸了!”
蕭胤訝然,低下頭一看,果然是輸了棋局,他輕歎一聲,将白子扔了回去,說:“還是左相更棋高一招啊!”
“殿下過謙了!”
汪逸成一時間眉開眼笑,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擡眼與蕭胤對視,說:“不知殿下覺得我那次女如何啊?”
一時間,書房裡變得寂靜無聲,搖曳的燭火中看不清蕭胤的容顔,半響,隻聽見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汪小姐美若天仙,若是能娶到她,子越真是三生有幸。”
汪逸成臉上頓時湧現出一抹笑意,他撫着那撮稀疏的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
次日,相府的後院裡,汪琳兒氣惱地坐到了八仙桌前,她嘟啷着嘴巴說:“父親,我不嫁!我貴為丞相之女,豈能屈居他人之下,什麼側妃,說得不好聽就是個妾室!若是讓其他府邸的小姐知道了,豈不是會笑話我!”
汪逸成坐到了她的面前,勸道:“琳兒,父親我自有打算,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眼下你也不必在意名分,三皇子德才兼備,又野心勃勃,他日必能登上大位。”
汪琳兒眼眸一亮,有些吃驚地看着汪逸成:“父親對他就這麼有信心?”
汪逸成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他的一雙眼眸通透而犀利,他笑着說:“為父在朝中摸爬滾打數十載,這點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琳兒,你放心,那公主不過就是宣王的一顆棋子,宣王當年打了敗仗,本就懷恨在心,這些年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但其實背地裡早就居心叵測,蠢蠢欲動,他日兩國必有一戰,到那時候,你覺得她這王妃的位置還能坐穩嗎?”
汪琳兒半信半疑地看着汪逸成,但最後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且不說其他的,蕭胤她曾見過幾次,豐神俊朗,眉目如畫,的确是個氣宇軒昂的翩翩公子。若是真能像父親說的那般,那日後她便會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琳兒,你放心,日後三殿下登上大位,這皇後之位必定會是你的!到那個時候,這天下誰還敢笑你!”汪逸成胸有成竹地說,他笑着微眯雙眼,眼眸深沉如譚,仿佛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模樣。
幾日後,梅林别院一片靜谧,蕭胤望着眼前那隻精緻的梨花木錦盒,一時間竟愣了神,這是如意遣人送來的賀禮,今日,她就要啟程去大宣了。
他纖長的手指輕撫上面雕刻的精美花紋,随後輕輕地揭開了蓋子,隻見上面赫然放着一對羊脂合璧玉佩,那玉佩溫潤通透,油脂充盈,雕工更是精美絕倫,顯然是用了不少心思。
“殿下,如意姑娘托人傳了話,說時間匆忙,等不到殿下大婚了,故而送上了這一對合璧玉佩。”
蕭胤并未說話,他将那枚合璧玉佩握在手心反複摩挲,半響,他突然站了起來,将那枚合璧玉佩揣進了懷裡,他的眼眸中蕩起一抹漣漪,急切地跑了出去。
京都的城門外,幾輛馬車奔跑在官道上,激起了一陣煙塵,如意和蔣穆飛扮做商賈父女,踏上了前往大宣的征程。
夏晚意已經好了許多,雲鶴帶着她去了長冥宮暫住,那裡有一處天然溫泉池,四季溫暖如春,最适宜為她驅除寒氣。
如意坐在馬車上摩挲着腰間的那把紅寶石匕首,緊蹙的眉心慢慢地松解開來,這是葉南風走之前還給她的,她本以為這把匕首早就丢失了,沒想到竟然在他那兒,看那匕首被擦得通體透亮,不染一絲塵埃,想來這些時日也是被他精心養護着。
想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笑,葉南風總是護着她,她其實是能感受到那一抹不同,然而……她眼下并不想去考慮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前途漫漫,荊棘遍地,這條路也不知何時才能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