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地小了，将軍府裡一片淩亂，地上除了被風揚起的樹木雜物，還躺着許多的屍體，血水早已被雨水沖刷進了一旁的池塘，一群錦鯉卻毫不知情，還浮在水面上張着嘴呼吸。

蔣穆飛持劍背立，幾步走到了床邊，看着那行将就木的曹冀，心中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多年不見，曹大将軍竟然還記得我這樣一個小人物。”他忍不住冷哼一聲。

“呵呵，你可是沈将軍身邊的得力幹将，我怎能輕易忘記？” 曹冀絲毫不驚慌，反而像是見了故人一般淺笑了兩聲。

蔣穆飛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蓦然用劍指着他，質問道：“當初你與陳忠祥誣陷我沈家軍投敵賣國之時，可曾想到了今日？”

“我的藜兒可是你們殺的？”曹冀面對利刃卻絲毫沒有膽怯，反而擡眸與蔣穆飛對視，眼眸之中藏着一股怒意。

“你以為我們都是你這樣的小人！”

夏如意走了上來：“曹藜她殘忍至極，想來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數，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早該猜到自己的結局！”

“不是你們……”

曹冀眼眸中的光忽然暗淡了，他仿佛陷入了一種沉思，片刻，他突然發出一陣莫名其妙的狂笑：“哈哈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都是報應！報應啊！”

他的眼角似乎都笑出了淚，随後他娓娓說道：“當年的事，的确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我身為大宣的将軍，守衛一方的安定，豈能眼睜睜地看着大宣覆滅！即使背上這滿身的罪惡，我，也不後悔！”

“那可是十萬人的性命！你們行小人行徑，害死他們也就罷了！竟然還陷他們不義，讓他們背負萬世的罵名！”蔣穆飛怒斥道。

曹冀的的眼神卻十分堅毅，忽而又閃過一絲悲戚：“我曹冀此生唯有此事行不正坐不端，但于大宣的臣民而言，我問心無愧！”

他苦笑兩聲：“不過，終究是犯下了罪孽……如今老天爺也算是給了報應，讓我曹家斷子絕孫，不得善終……隻可惜了我那一雙兒女……”

“師父，不必與他多說！”

夏如意走了過去，說：“定遠侯已死，我要你寫下一份罪己書，還我沈家軍的清白！否則，他也會沒命！”

她指了指被蔣暮瑤用劍指着的青龍。

“你……是何人？”曹冀望着她，隐約有了幾分猜測。

“沈渡，是我父親！”夏如意眼眸變得堅定。

“呵~”曹冀明了似的點了點頭：“難怪你的眉眼看上去那般眼熟，原來是故人之女！”

沈渡之女！

葉南風心中蓦然一震，她竟然是大将軍沈渡之女！他望着夏如意的背影，總算明白了她為何要不顧一切地殺曹冀！

“少廢話！你寫與不寫？”夏如意不願再與他多說。

“義父！不必管我！”

青龍見狀連忙喊道，蔣暮瑤聞聲直接一腳踩在了他的背上，他頓時面露痛苦，但仍是望着曹冀不轉眼。

“沒想到臨了還能看見一個真心待我之人。”

曹冀歎息一聲，說：“罪己書我可以寫，我還可以另外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你們必須保證，要放了他！”

“秘密？”

夏如意和蔣穆飛對視一眼，心中升起一個疑慮，問道：“什麼秘密？”

“自然是關于你們沈家軍的事，你們答應與否？”曹冀問道。

“好，一言為定。”

“義父，别相信他們！青龍不懼死！”青龍用力地掙紮道。

曹冀顫巍巍地從床上站了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夏如意心中不免有些佩服，這曹冀眼下雖然已是油盡燈枯，但身上仍有一股凜然之氣，讓人望而生畏。

“筆墨紙硯在何處？”他環顧了一下亂七八糟的寝殿，葉南風連忙将東西找了來。

半響，蔣穆飛雙手顫抖地拿着那份罪己書，他的眼眶忍不住紅了，等了這麼多年，總算可以為沈家軍沉冤昭雪了！

“師父。”夏如意握了握他顫抖的手寬慰道，心中亦是十分激動。

曹冀又是猛然地咳了一陣，對于一個病重之人而言，寫下這份罪己書實在不易，隻見他削瘦的面頰咳得绯紅，整個身軀不住地顫動，仿佛肺都快要咳出來了，就連額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

“義父……”

青龍已是眼眶紅潤，這可是自小将他養大的義父，雖然他素來嚴厲且冷面無情，但卻從未苛待于他！是他讓自己從一個任人宰割的乞兒變成了現在位高權重的青龍！可他……現在隻能看着他眼睜睜死去……

曹冀忽然感覺喉間有一股腥甜，再看手心，竟然有一團血迹，他輕笑一聲，看着青龍寬慰道：“青龍，我本就是強弩之末，你不必為我傷心，也不必為我報仇。倒是你，日後定要好好輔助六皇子，護住我曹氏一族的性命。”

青龍聞言，一個冷硬的漢子竟然也哽咽了起來：“是，孩兒……記住了。”

“主上，人越來越多了，咱們的人恐怕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