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陳周意一直都是一個非常有分寸感的人,宋客在他家住的日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宋客睡床,陳周意睡沙發。
而兩個人少有的同床共枕,也都是保持着恰當的距離,蓋着被子純聊天。
陳周意也隻有在生日那天失控過一次,其它的時間,都無比地單純,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兩個人的日常,大多數都是一起學習,或者窩在沙發上看點經典電影。
像這樣在黑暗中彼此依偎着入眠,也确實是沒有過。
肩膀處傳來了陳周意輕輕拍打動作,一下又一下,輕柔且富有規律。
對于這個動作,宋客陌生又熟悉,很明顯這是個哄小孩子睡覺的動作,但她确實沒有被這麼哄過。
大概是這樣哄孩子睡覺真的很有用吧,這天晚上宋客睡得格外地踏實,連那些亂七八糟的夢也沒有再做了。
第二天上午的理綜一晃就過去了,宋客覺得自己就是正常發揮,反正卷子上的題也确實和平時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别。
反正她的成績一向如此,十分穩定。宋客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如果成績能和情緒一樣穩定就好了。
客觀存在的東西,總是比主觀的情緒更好拿捏。
這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難。
下午,如期坐到了英語的考場上,熬過了沒有空調的聽力時間,随着涼氣再次充滿悶熱的教室,宋客長長地歎了口氣。
終于,要考完了啊。目前可以确定了,高考,真的就隻是一場普通的考試。
宋客認認真真地讀完了每一道題,每一篇文章,整套卷子寫下來,幾乎是一氣呵成。
最終落筆的那一刻,宋客也很難說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
反正不是解脫,因為高考對她來說從來就不是壓在身上的負重。她真正背負的東西,比這要困難的多。
宋客的英語從小就很好,因為宋安遠從小就很注重語言這方面的培養。宋客小時候甚至還會西班牙語、法語、德語。
雖然現在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宋安遠是一個很注重小孩教育的父親,他絲毫不吝啬在這方面投錢,宋客的不同科目都有專門的家教老師。
連從小住院的宋承安,都要老老實實地被安排上課。所以即使他從未去過學校,他所有的知識儲備也不比一個上了十幾年學的正常學生差。
宋客和宋承安尚且被這樣安排,更不要說宋承霖了,宋客幾乎就沒見他有過娛樂。
這就是有錢的好處了,能力也是可以硬生生砸出來的。
但宋客不喜歡,她不想學什麼狗屁的西班牙語、法語和德語,更不想上什麼讨厭的鋼琴課、舞蹈課以及亂七八糟培養技能的興趣班。
在藝術方面,她大概真的沒有什麼天賦。
當年那個非常有名的鋼琴老師幾乎是手把手地教她彈,結果她連個鋼琴比賽的初賽都進不去。
最後連老師都受不了了,直接主動提出來課程可以結束了。宋客至今還記得那個柔柔弱弱的女老師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
後來啊,宋客幾乎搞砸了每一個宋安遠給她報的培養技能的科目,不管是音樂還是舞蹈,她都一視同仁地一竅不通。
毫無疑問,宋安遠給了她非常優渥的物質條件,宋客當然不能說自己不在乎這些,畢竟這聽起來太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她的生活條件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的小孩,所以痛苦似乎顯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宋客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坦然接受貧窮,她小時候走丢過幾天,至于是不是人為的,她現在也懶得去考量了。
她隻知道,饑餓和肮髒,實在是讓人恐懼。
聽說宋安遠出車禍了,宋客承認,第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宋客是慌亂的,空白的。
那是她的爸爸啊,接她放學,給她買冰淇淩,周末帶她去遊樂場,陪她坐旋轉木馬,在辦公室裡面專門支了個小櫃子給她放玩具……那些寵愛不是假的,但那些服從性的測試和打壓也确實是真的。
愛是真的,恨也是切切實實的。
但盡管宋客那麼恨他,卻還是不想讓他出事。
所以,人真的是很矛盾。
周圍還有沙沙寫字的聲音,她平靜地坐在其中,将腦海中的情緒和想法抽絲剝繭。
她思考,但她不知道,沒有答案。
而且很痛,非常痛,痛的呼吸都是困難的。
鈴聲的響起打斷了宋客所有的思緒,她渾渾噩噩地走出了考場,走在通往校門的路上。
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層什麼似的,忽遠忽近的。刹那間,宋客的膝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的,向地上跪去。
宋客費勁的撐着自己,周圍傳來了嘈雜的議論聲,還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試圖把她給扶起來。
“天呐,你的手怎麼流血了?”
一聲驚呼清晰地傳到了宋客的耳朵裡,宋客迷茫地将手伸到眼前。
隻見那原本已經拆線的刀傷,竟然被她硬生生給扣流血了。鮮血順着她的指縫往下滴,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深色的痕迹。
撐不住了,真的撐不住了,宋客感覺到了意識在逐漸地消散,她本能地順從了身體的反應。
最終陷入了黑暗。
恍惚間不斷有嘈雜的聲音傳來,當鼻腔間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宋客本能地不安起來,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掙紮和抗拒,有一個人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耐心又溫柔。
就像是哄小嬰兒那樣。
宋客漸漸地放松了下來,松開了皺在一起的眉頭,放心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