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萬萬不能得罪老鬼,得趕緊哄哄他。
冉彤恢複原貌後再去找老魔,客房已空了。
她驚慌搜尋,神識遊遍松陽城沒找到他的身影,一顆心猶如漏風的屋子,涼到她周身發顫。
他莫非惱羞成怒,棄我而去了?
不,不會的,他的氣量沒這麼狹窄,估計去辦事了,我修為低找不到他很正常。
确定情況後冉彤心情轉為安定,不滿和抱怨接踵而來至。
出去也該打聲招呼嘛,都不管人家會不會擔心。
她是被善待着長大的,享受過充分的尊重、理解和關愛,懂得直面自身感受和需求,受到不合理的對待就會生氣。
相應的,在發覺自身失誤後,反省速度也是極快的。
回房不久她就向老魔衷心緻歉,因為靠牆的幾案上放着一張他留給她的字條。
“靜待吾歸”
字條早放那兒了,是她慌裡慌張沒發現,單方面錯解了他。
走時還記得知會她,說明他沒有過多責怪。
這點不止讓冉彤消除緊張,還平添了一份欣喜,有閑心鑒賞老魔的書法了。
四個字筆力蒼勁,一筆一劃似龍蛇舞動,盡顯雄渾大氣的風骨。
冉鳴玉是遠近聞名的書畫家,許多大修士都曾慕名前來求取墨寶。
冉彤沒繼承父親的特長,從小觀摩,審美眼光還是精準的,覺得老魔的書法自然灑脫,别具一格,比父親的字更有魅力。
她突然靈光一現想出個生财之道,施法将字條擴大二十倍,仔細卷起來包好。
先去街上找了家修真資材鋪,用剩餘的火柿子換取十五兩銀。
再用這十五兩銀采購上等紙張、绫絹、漿糊、牛骨、挂繩和銅環,将老魔的字精心裝裱起來做成一幅卷軸,拿到城裡最大的書畫交易市場售賣。
這字幅照亮了每個掌櫃的眼睛,争相競價購買,你來我往,成交價直抵三千兩,讓冉彤賺了個盆滿缽滿。
銀子到手,她購置了儲物袋和一些必須用品,準備再去買兩套新衣裳,暗喜能碰到如此松快的賺錢門當,日後多哄老魔寫寫字,真金白銀還不唾手可得。
她來到一家面向有錢修士的服飾店選購質量上乘的成衣,試穿過程中突然感受到一股淩厲的氣息。
那是一個頭戴紅色繡花帽,白衫紅裙的美麗少女。
她十七八歲年紀,身上隐隐透着妖氣。衣飾富麗,身邊還站着幾個臻境修為的男保镖,像是店裡的貴客。
冉彤察覺後暗暗觀察,這少女一直惡狠狠盯着她,殺氣像鞭子在她身上唰唰唰抽來抽去。
通緝令被老蚊子精篡改了,這裡應該沒人認得她。
冉彤不明白對方敵意的來源,看情形還是走為上,忙退還衣服匆匆離去。
紅帽少女帶着保镖們追上來,不止店裡那些,又多了好些跟班和轎夫,修為都在淨境以上,越逼越近,稍後将她堵在一條窮巷裡。
冉彤不能露怯,做好應戰準備,鎮定質問少女:“這位姑娘,我幾時得罪你了?攔我作甚?”
紅帽少女精緻的五官因仇恨扭曲,憤恨道:“是你殺了我哥哥。”
當初在楓林州逃避追殺時,冉彤是害死過不少人,先試探:“你認得我是誰嗎?”
少女詈斥:“我管你是誰!殺了我哥哥就得償命!”
冉彤不等她下令,麻溜地穿牆逃跑。
修士們追着她穿牆遁地,礙于不便在城内施展破壞力太強的法術,雞飛狗跳地跑出四五裡仍沒抓住她。
冉彤想動靜鬧大了倒黴的還是自己,逃到一個面約三四畝的小水塘邊時,見岸上環繞着二三十個形狀各異的大鵝卵石,是附近居民洗衣洗菜時的坐凳。
她使用換形術變成一顆淡紅色的卵石,收斂神識滾入其中,有映真鏡掩護定不會暴露。
修士們先後追來,斷定她的氣息在此消散,停下四處搜尋。
不久那紅帽少女也趕到了,聽說手下跟丢了人,大罵他們無能,威脅道:“你們今天必須把那丫頭的腦袋獻上來,否則我定叫子濤狠狠罰你們!”
冉彤剛和修士們鬥法,看出這些人功法各異,并非同門,想必都是大人物雇傭的散修,攤上蠻橫的雇主也是倒黴。
一名修士想勸主人冷靜,小心提醒:“那丫頭隻有勝境修為,按理說沒能力謀害令兄。”
“你敢質疑本小姐?!”
紅帽少女暴起踹他一腳,沒踢疼對方,反甩飛腳上的小紅靴,搖落頭上的繡花帽,同時為冉彤解除了迷惑。
失去靴帽遮擋,少女的玉足竟是一隻白色的覆有鱗片的羊蹄,額頭兩邊各豎着三寸長的黃褐色鹿角。
她是頭剛剛進入化形期的妖獸,究其特征判斷很像白澤。
是了,是了,我吃過一頭白澤獸的丹片,估計那澤獸就是這女妖怪的哥哥。她在我身上發現兄長的氣息就認定我是兇手。
對白澤這種懷璧其罪的妖獸,冉彤一向持同情态度,當初靠澤獸内丹活命,知道此物的妙用,但若非萬不得已,她不會因此去獵殺澤獸。
秦不羁真有毒,隻教了我一招半式便害我背鍋,看這白澤妹妹不是個能講道理的,我這會兒露面必死。
少女久等未果,在手下連番勸說下答應回家,留下五人繼續搜索。
“找不到那丫頭就别回來見我!”
五個修士接下苦差,等少女走後一合計,先在原地布下監視法陣,分頭埋伏在周圍,待目标出現便立即收網。
冉彤心裡直叫苦,隻得跟他們比耐性,巴望老魔能來搭救。
傍晚,一些居民來池塘邊讨米洗菜,一個大胖廚娘好巧不巧挑她身上坐下,殺魚宰鴨,忙得不亦樂乎,還不時撅起屁股朝她頭上放屁。想是之前吃了太多蘿蔔、地瓜之類的食物,那五髒循環之氣熏得她幾度欲嘔。
等廚娘離去,一條野狗跑來沖她撒尿,後來更有一群麻雀前來啄食人們丢棄的爛菜葉,大點大點的鳥糞濺了她一身。
一忍再忍直到起更時分,玉輪爬上中天,清輝委地,将地面上的景物照的透亮。
樹木、房屋、土石、池水都鍍了一層亮晶晶的銀光,可惜進入夢鄉的人們看不到這美輪美奂的景色。
冉彤正想打個盹混時間,一個農夫裝扮的少年扛着魚竿,提着魚簍,哼哼唱唱來到水池邊,在她身旁的卵石上落座。
大半夜的誰會來這兒垂釣?再說這小池塘裡隻有為數不多的泥鳅青蛙,哪有像樣的魚可釣。
她不能開放神識,僅憑感官打量,看不出這其貌不揚的少年什麼來路。
隻見他揮杆抛線,釣鈎正好落在修士們布下的陣眼裡,漣漪一起,陣法崩潰,那五人惱怒地跳出來圍住他。
“小子,你來此作甚?”
見了這群兇神惡煞的家夥,少年仍笑嘻嘻說:“我來這兒賞月,你們呢?”
修士們發現他身上毫無靈力,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以為遇上了愣頭青,一人粗聲警告:“臭小子,你違反宵禁深夜遊蕩,怕不是活膩歪了?不想死趁早滾!”
少年嗔怪:“你們不是一樣嗎?也活膩歪了?”
另一個修士覺得他能破陣恐非偶然,拉住想動粗的同伴,和氣問:“小兄弟,你賞月怎麼還釣魚呢?這池塘裡沒有魚給你釣啊。”
少年笑道:“詩雲‘寒江覓得釣魚船,月影江心月在天’,賞月釣魚自古就是相輔相成的樂事。況且我今晚釣的不是魚,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