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石頭交給那主持,他會許你去照影的。”
玄黃石是煉器的高級輔料,這小小的一顆市價少說四五千兩。
冉彤笑如爛柿,喜滋滋接過來。
“前輩對我真好!”
長相讨喜,小嘴還甜,大凡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抵擋不住這份純純的可愛。
夏炎無奈地瞅了瞅她,數落:“善變的丫頭,不久前還怨老夫遺棄你,這麼快就改說法了?”
冉彤抿着嘴唇,搖頭晃腦裝憨:“晚輩知道前輩喜歡誠實的人,才沒對您掩飾想法,您也不想晚輩口是心非地同您講話吧。”
夏炎笑斥:“猴精。”
她認真反駁:“猴子至少修煉一千年才能化形,晚輩在娘胎裡就得了人形,比猴子聰明多了。”
“越說你還越來勁,女孩子含蓄點不好嗎?”
“原來前輩喜歡含蓄的女子啊?您說話做事都這麼莊重,再配個跟您一樣的,那可真要相敬如賓了,怪沒意思的。”
“放肆。”
“人家想哄您開心嘛,晚輩在家時爹娘也常嫌我吵,可要是我哪天沒回家,他們又都覺得不習慣,說還是晚輩在的時候有人氣。前輩在那地宮裡困了一千年,一定很冷清,要是那會兒有個像晚輩這麼饒舌的人陪您聊天,您是不是會好受些?”
冉彤趁氣氛融洽套夏炎的話,夏炎當她童言無忌,言辭也很貼心。
那一千年的暗獄的确痛苦難熬,縱是心境強大如他也不敢多加回憶,度日如年時他都靠傾聽外間的蟲鳴鳥叫排解孤寂。
世界隻剩下黑暗,有時很難分清虛幻和現實。大部分時候他會自言自語抒發苦悶,不停描述外面秀麗的山川、熙攘的人世,努力強化對生命的記憶,精神饑渴到一滴眼淚的溫度都能讓他感到暖,半片殘葉的摩挲都可讓他滿心歡……
脫身以後一直孤身闖蕩,為重振旗鼓忙忙碌碌,身在紅塵,卻沒有多餘心思欣賞這缤紛寰宇。
說來還是收留冉彤以後才重新體驗到一些輕松鮮活的情緒,這小丫頭像柔弱的蒲公英絨球輕輕飄落在他心田,化作一片蔥綠,開出星星點點的花。
冉彤見夏炎忽然轉頭看着她,眼神宛若柔風,吹皺她的心湖。
“謝謝你。”
他道謝的神态語氣都很認真,是感動的迹象。
冉彤局促傻笑,難得地感覺受之有愧,轉話問:“對了前輩,我剛聽那魔物說您隻剩三成法力,是真的嗎?”
夏炎仍不願透露私人信息,略略點頭帶過。
冉彤看出時機還不成熟,乖覺地改換一些能博取歡欣的話題。
不一時進入襄北城,二人先來到修士坊市裡最大的衣帽行。
夏炎讓夥計搬出品質上乘,防護力強,款式美觀的女裝供冉彤挑選。
冉彤沒好意思選貴的,挑了套中等價位的。
夏炎看了,指着另一套紅衫銀裙的套裝說:“老夫覺得這套更好看。”
冉彤也很中意那套衣服,喜聞他倆審美一緻,脫口道:“前輩好眼光,晚輩也喜歡那套。”
“那你怎麼不選那套?”
“嘿嘿,因為貴很多嘛……”
“這會兒客氣,回頭又該怨老夫小氣了。”
夏炎含笑揶揄她,付錢買下那套衣裳,叫夥計包起來,讓冉彤再挑一套。
冉彤覺得這家店的成衣款式太單調,說:“先買一套換穿,等到了别的城市再看看。”
“也好,那待會兒先去寶光寺。”
語罷,夏炎笑容突然僵硬,急聲傳音冉彤:“快把映真鏡借給老夫!”
冉彤料想強敵到來,慌忙照辦,鏡子剛過手,一個撐着花鳥紙傘的美豔少婦款款步入店門。
這少婦身着一襲秋香色錦袍,下罩銀紅色百褶裙,腰肢婀娜,搖曳生姿。
她的容貌美豔絕倫,玉骨冰肌凝皓雪,朱唇點绛韻味長,自打進店的那一刻起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視。
冉彤也偷偷打量,疑心這驚豔全場的美人就是令夏炎嚴陣以待的敵人。
“别看她。”
再度收到傳音,她連忙撤回視線。
夏炎催夥計包好衣服,急着走人。
冉彤很驚異,以往他遭遇任何敵人都從容淡定,卻對這美女流露出近乎心虛的忌憚,對方會是哪路神仙?
那少婦信步踱到他們這方,指着貨架上的綠色套裝問夥計:“這個樣式還有大紅的嗎?”
夥計生平頭一回見到這麼美的女人,臉紅耳熱道:“有的,不過剛被這兩位客人買走了。”
夏炎覺得天底下最不湊巧的事全讓他遇上了,委實不願招惹此女,若她要便将衣服讓給她。
這時老闆跑來獻殷勤,拿出一套格外華麗的海青色衫裙向少婦兜售。
“夫人請看這套,這可是正宗鲛绡縫制的,您在整個襄北城找不出第二套相似的質地和做工。尋常人穿隻會糟蹋了,似您這般高貴美麗才壓得住它。”
少婦看見那衣服,眼神驟然狂暴,右爪猛然戳向老闆腦門。
老闆好歹是化境修士,竟看不清她的招數,更談不上及時躲避。
一聲巨響,房屋搖晃,少婦的手爪被夏炎的盾光擋住,那倒黴又幸運的老闆沒被當場開瓢,立刻閃避到遠處,氣憤驚叫:
“我好意推薦,夫人為何出手傷人?”
他看到少婦的修為暴增至極境後期,已屬于修真界的巅峰階層,聯系她的外貌和撐傘的特征,依稀猜到她的身份,話到末尾嗓子哆嗦起來。
在場另有人也看出少婦的來曆,沒有一個敢挑明,全都腳底抹油,唯恐避之不及。
少婦瞵耽夏炎一眼,轉頭怒斥掌櫃:“老娘要去辦喜事,你讓老娘穿這麼晦氣的顔色,不是存心找死?”
冉彤聽她吐詞粗魯,表情兇悍,丹鳳眼裡湧動着毒液般的瘋癫,仿佛地獄裡的羅刹鬼,忽然對應上一個人名。
七曜城“十柱石”之首“斷子絕孫”蘇芳是個法力登峰造極的女修士,傳聞她行事邪僻,迹類瘋魔,無論天氣好壞出行時都會撐着一把油紙傘,莫非就是眼前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