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從海陵問出第一句話的時候,甯汐柔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推斷,或者說希望,是錯的。
之前從倒計時的減少和柏景垣的反應來看,在甯汐柔穿越到十年前之後,十年後的時間也一直在流動。
為了方便稱呼,就暫定這兩條時間線的代稱為:海神村線(十年前),和海村線(十年後)。
在海神村線裡,認識海陵的是甯汐柔;在海村線中,認識海陵的是巫女。
按理來說,海村線的海陵作為侍女,應該問的是:
巫女去了哪裡?為什麼消失了?怎麼又回來了?
可他沒有任何問題,恰恰相反的,他在等着甯汐柔問他問題。
這就很有意思了。
海陵怎麼知道甯汐柔會問,又為什麼把自己設定成回答的那一方?
因為比起巫女消失後,海村在這十幾個小時裡發生的事情,他認為甯汐柔會更想知道,當“海神使者”消失後,海神村在過去十年裡發生的事。
因為那才是“更重要的問題”。
而他做出這一判斷的基準,唯一也必須是:
海陵知道,巫女和海神使者,就是一個人。
但這個基準又引出了新的問題。
海神使者甯汐柔是十年前突然出現在海神村的外來者。
也就是說,在二者為同一人的情況下,巫女也不可能是海村的原住人口。
“不對,這個邏輯根本想不通。”
甯汐柔皺起眉,不自覺低聲自語。
海神使者在十年前消失了,是因為甯汐柔從海神村線回到了海村線,她穿越回來了。
這個邏輯是順的。
問題出現在“巫女”這一邊。
如果巫女也是外來者,那麼難道甯汐柔進入副本的時候,是突然出現在轎子上的嗎?
不可能,否則其他村民絕不會沒有一點反應。
那麼巫女是海村的原住民,之前就一直存在?
這也不對。
如果巫女是原住民,那麼她在十年前的海神村線也必然存在,就不存在海神使者甯汐柔是巫女的可能性。
“您在想,為什麼您在十年前消失了,但巫女這個身份卻一直存在是嗎?”
海陵慢步走上前,在她的椅子前緩緩跪下,擡起手,去碰甯汐柔的指尖。
“嗯。”
甯汐柔點頭。
“其實問題不是這個,而是,為什麼海神使者消失了,巫女的軀體卻一直存在于海神村。”
海陵的聲音漸漸變了。
從柔和的女聲,變為了幹淨的男聲。
與聲音一起的,還有漸漸順着指尖,手臂,撫摸到甯汐柔臉頰的手。
他在摸甯汐柔的眼睛。
可神奇的是,當他的手碰到甯汐柔肌膚的一瞬間,那無時無刻不在陣痛着的神經,居然仿佛被安撫下來一般,痛楚也不自覺消散了。
“怎麼回事?”
甯汐柔一把抓住他的手。
“巫女的軀體一直存在,但您的意識,并不一定是如此。”
海陵說着,擡起頭,很輕地吻在她的手背上。
“大人,你不好奇嗎,為什麼自己睜開眼之後,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甯汐柔的動作頓住了。
海神村,海村,曾經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閃過,每一個瞬間,都變得更加清晰。
她恍然大悟。
“因為我沒有眼睛。”
她說。
進入了這個副本之後,在海村線,甯汐柔一直感到一種強烈,眼睛神經被扯斷的痛覺。
隻有神經在痛,她的皮肉沒有任何感覺。
為什麼?
甯汐柔想起自己在海神村時,她站在祭台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站着的人偶傀儡。
那些傀儡每一個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如果不是肌膚上淡淡的木紋,幾乎沒人能看出來,它們本質是無生命的木頭。
木頭當然沒有眼睛,也看不見東西。
她擡手,摸上自己的眼睛。
不是眼周的肌膚,而是眼球。
冰涼,堅硬,甚至可以轉動。
是木頭。
“我沒有眼睛,因為再像人類的人偶,也無法被雕刻出來一雙擁有血肉的眼睛。”
甯汐柔緩緩說着,聲音裡居然帶上了笑意:
“我看不見,是因為這個軀殼,隻是一具人偶傀儡。”
[規則四:巫女非人]
所以巫女當然可以一直存在。
“巫女”的軀殼一直存在于海村,等待着甯汐柔意識的到來。
當甯汐柔進入副本之後,“巫女”才會蘇醒過來。
所以,在副本開局顯示的特殊身份卡信息中,“巫女”才會沒有名字。
一個軀殼,自然不會被起名字。
那麼,甯汐柔真正的身體在哪裡?
她又為什麼會意識離體,降落在這個被稱為“巫女”的軀殼中?
“所以,我死在十年前了嗎?”
甯汐柔的聲音依然冷靜。
“不,大人,您是不會死的。”
海陵搖頭,跪伏在她膝上。
“死在十年前的,是海神村的人。”
“所有人。”